梓逸听了击掌而赞：“正该如此！芫儿果真聪颖，我竟没有看透这层！”
我只道：“逸哥哥不过是朝事繁忙，当局者迷罢了。”
梓逸复又踌躇，“只是，这皇后终是要立的——”
我知道梓逸的心思，潇玥才是他心中的皇后，只是，今时今日绝无可能。
立起身走到御案前，我将一碗尚温热的茶端至梓逸面前，送到他手中：“逸哥哥，如今之势，稳定朝政是首要之务，无论立陈雁羽还是倪乐宁，都会牵制住一大批朝中势力，对逸哥哥都是有助力的。”
梓逸皱眉：“二虎相争，让他们互相牵制，岂不更好？”
“是，”我点头，“但此举在新皇登位之时是有极大风险的，因为相互牵制难免相互攻击，造成内耗，对稳定民心军心十分不利。”
“当然，若想维持平衡也是有法子的，就是两边都不立，”对上梓逸燃起希望的眼睛，我几乎不忍打击他，“改立第三人，这人选的确定要比二选一更加谨慎周密，稍有不慎，便会弄巧成拙，必须是可同时牵制两位大员的大臣或皇亲之女。”
梓逸低头沉吟，“大臣中只有崔少傅了，但他一向是个怕事的，平日里左右逢源，想必不会冒这个头，不可指望他。皇亲中似乎也没有合适之人。”
“所以此事逸哥哥还需与太后仔细商议，”我顿一顿，还是道，“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潇玥。”
梓逸抬眼，唇边一紧，终究摇了摇头。
我心中一软，有点后悔自己说了这样的话，此时忽然想起二姨娘的一句话：“逸哥哥，芫儿说句大不敬的话，哪朝哪代也不会只有一位皇后，逸哥哥也不必急于一时的。”
梓逸拉了我的手：“芫儿，你在我身边，帮我出谋划策，我心中便安定多了。”
他停一下又道：“只是将如此聪颖体贴又善解人意的你困在宫中，实在是委屈了。”
我闻言一愣，随即抽回了手，站起身，跪在梓逸面前，梓逸惊讶着要拉我起来，被我轻轻的推开，郑重道：“逸哥哥，在你面前的是一同长大的慕家的芫儿，芫儿自愿入宫，得逸哥哥照抚，绝无委屈可言。”
我低头一礼，换了称谓：“皇上，在您面前的是遴选入宫的慕氏，宫中规矩，未经册封的小主不得擅离锦粹宫，不得独自面见皇上，祖宗规矩，妃嫔需慎言守礼，不得擅入勤政殿，后宫不得干政。芫儿今日样样触犯，足以死罪。皇上今日许不追究，但芫儿请皇上牢记，芫儿说的话也许皇上愿意听之一二，但后宫不得干政是亘古之理，绝无可疑，今后如有后宫妃嫔干议朝政，枕边妄言，皇上万万不可轻信！”
梓逸呆了一瞬，稳稳的扶起了我：“芫儿，你说的话我记下了，放心吧。”
他淡淡笑着，很快又道：“可是芫儿，你不是我的后宫，不得议政是那些个女子的规矩，不是你的，二哥也不会乐见你被那些规矩束缚在深宫之中。你在我眼里永远是那个聪明漂亮的芫儿，那个才华横溢的芫儿，逸哥哥也希望，你也能变回那个精明快乐的芫妹妹。”
泪水开始涌入眼眶，我几乎要哭出来，梓逸眼里带着宠溺：“嗯，也还是那个爱哭的芫儿。”
我抹了一下眼睛，有些羞赧：“芫儿哪有那么好，也没出什么主意，都是胡乱说的。”
“胡乱说？朝政岂容胡乱说？那可真真是死罪了，”梓逸佯怒板起脸，随即又笑道，“还没出什么主意，趁机提拔贤才就是条好计策，我明日就选定人选颁诏任命，正好看看丞相他们的反应。”
他沉吟一下：“嗯，宋浩然就是眼前最适合之人，以他的才华完全可以担更多的差事，但却无人为他保举。”
我略一思量，道：“宋大人去年高中后被封为五品修撰，今年初得先皇赏识晋为正四品侍读，随后成为太子幕僚，他妹妹也被指婚给川哥哥，人人道他前途无限，却无人敢保，定是上头有人压制着。当时尚且如此，时到如今，他的处境便更加尴尬了，若能被逸哥哥大胆启用，想必是尽心竭力的。”
梓逸点头，却未出声，直顿了一刻，才道：“芫儿，有件事要告诉你，宋浩然那个妹妹，明日也会入宫，住进锦粹宫中。”
我不动声色，只道：“那可是位名扬京城的才女，芫儿恭喜逸哥哥再得佳人。”
梓逸果然变了脸色：“芫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一笑，淡淡道：“是哪样又如何，她也是个可怜人。”
梓逸见我并无异样，缓和了语气：“她被指了婚，婚期都定了，却……恐难再嫁，母后怜惜她，召她入宫，也是为二哥善了身后事，为皇家积德。”
“太后仁慈，是后宫女子的福分，逸哥哥，”我仰头看他，笑笑，“川哥哥去了，芫儿要听他的话好好的活着，照顾自己，与他有关的其人其事芫儿是逃不开的，总要自己去面对，逸哥哥不要把我宠坏了。”
梓逸像对待一个小孩子一般，摸了摸我的头：“芫儿，你这样子更让人心疼。”
“芫儿没有那么厉害，说不介意是骗人的，只是在慢慢习惯，况且——”我收起悲伤，笑容绽开来，“早在午后这个消息就传遍锦粹宫了，逸哥哥晚了一步来告密。”
梓逸有些惊讶，皱眉：“母后昨晚召我议了此事，今日辰时派人去传的密旨，午后便已传了出去？”
我不以为意，道：“这后宫中到处都是秘密，又毫无秘密可言。”
见梓逸有几分恼怒，我忙宽慰他：“逸哥哥不必介怀，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瞒也不过一两日的事，那些个奴才收了好处自然乐得献宝，日后有机密的事项着派可信之人私密着办便是。你是这天底下最大的主子，掌着富贵生杀，该威该怒的时候便要拿出主子的款儿来，下面的人都精明着呢，晓得进退的。”
梓逸颇无奈的勉强笑了笑，没说什么，我知道他此时心中定是复杂的，要从一个和善闲散的五王爷，变成天威至上的帝王，无论如何都是困难的罢。看着眼前的梓逸，我总有些隐隐的担心，一时却又帮不上什么。
此时听到常远在门外低声提醒着：“皇上，子时了，该歇着了。”
梓逸立起身，唤他进来，吩咐道：“你送芫儿回去，今日的事仔细着别传了出去，若是有半点消息泄漏，唯你是问！”
常远一惊，赶忙应了。
我看着梓逸，只道：“皇上注意身子，早点歇着，芫儿告退。”
言罢行礼而出，我等一行三人趁着夜色原路折返，常远送我进了梅院，告退而去。我进了卧房，环铃伺候我更衣卸妆时，这才觉得饥肠辘辘，锦粹宫不比家中，随时有饭食预备，只得胡乱进了些点心，随即睡下。
第二日一早， 便有消息称宋碧宁住进了锦粹宫月院，接下来的数日她都是闭门不出，也一概谢绝会客，就算是必须露面的场合，宋碧宁也是远远的立在最后，一言不发，与立在人群中的冰冷的倪乐宁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形，一个想远离喧嚣，一个愿闹中取静。
我虽哀叹她一代才女如此境况，却也实在没有气度和心情去招惹她。很快关于皇后的人选便开始传的沸沸扬扬起来，一时间众说纷纭，陈雁羽和倪乐宁在传言的焦点自不必说，很快崔紫琦和姚芊芊也被牵扯了进来。
不几日，有说礼部已备好了立后大典的一应事宜，又有二品以上都有机会中选的说法，一下子人选就达了近十人之多，众人的谈资颇盛。
这期间，我除了研习宫中历史轶事，就是与紫琦、纯笙和袁嫣等三五位习性相投的姐妹待在一处，扮演着一个中规中矩的待封小主，切磋琴艺，附和着说话，既不像两尊冰山那样孤傲冷僻，也不若王依瑶那般过于热络。
一月之期很快过去，册封定在出了先皇丧期的第三日，八月二十六。
这日辰时，众人皆集中在锦粹宫大殿，姹紫嫣红莺莺燕燕的一屋子人，除了我，恐怕人人都多多少少在紧张期待着这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