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泰民的话这两天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家人吃饭时我也只是埋着头,我不敢看向泰民,只要一碰上他的目光,我的脸就火烧火燎的。我本以为舅父会再次跟我提起择选的事,但他老人家没有,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没有择选,没有要将我许配给泰民的想法,甚至都没有再提起过泰民即将离开的事情,好像整件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一般,每天满心忧愁的团团转,盯着回家的泰安看他有没有带来择选的消息,看见泰民就像老鼠见了猫。
而那位受伤的公子在舅父的几副方子下好的极快,身上有了力气便开始下地走动,这些天因为张员外家那位公子的事情不不再出门,整日待在乐善堂,这天一早起床,梳洗完毕推开房门,只看见那位公子由他的仆人扶着,衣着单薄的站在院子里,白色的衣襟在寒风中喂喂飘着,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院子里盛开的梅花,眼中是明显的孤独与落寞。
我小声让司琴去给这位公子拿件披风来,然后独步上前,问道:“公子不冷吗?”
那人早就察觉我的存在,转身面对我,声音柔和的说:“还好。”
“公子身子刚好,还是多休息休息,外面风大,当心染了风寒。”正巧这时司琴已经拿了披风回来,他家仆人接过为他披上,他冲司琴点头致谢,司琴脸颊微红,跑开了。
“每日在屋里躺着也是烦闷,今天觉得身子不错,看院中梅花开的正好,便出屋欣赏,”他拢紧披风,身旁的仆人有眼力的退下,院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他接着说,“梅镇以梅命名,想来梅花开的定然十分的好,可惜我并没有看到。”
“公子没看到?”他元宵那夜负伤来到医馆,想来最少几日前就已经到达梅镇,梅镇的梅花已经开了半月有余,街头巷尾遍地都是,他又没有眼疾,怎会看不到。
那人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解释道:“梅花虽开,但没有赏梅的心境,自然看不到它的美,可惜如今受伤,等痊愈后出门,怕是梅花都要凋零了。”
他话语悲凉,我不知他是在伤感错过今年梅镇盛开的梅花,还是在悲哀心中我不知道的缘由,但总归是他的事情,我只是救了他一命,其他的与我无关。
司琴端着托盘进院,那位公子的仆人不知从哪里出来,接过司琴手里的汤药,低声的说:“公子,该吃药了。”
我这才察觉我已经和他在外面站了很久,他身体尚未痊愈,寒气入体再发起高热,别再赖到我身上,我赶忙说道:“对,药得趁热喝,外面冷,公子已经站了许久,快进屋吧。”
我思虑了一整天,在晚饭过后,我叫上泰安,提着灯笼,出门向西走,来到梅镇最大的梅园。其实也并没有其他想法,只是觉得那位公子整日待在屋里烦闷,而且他立于梅前的身影显得太过孤独,见他那副样子,我总觉的该做些什么。
从梅林里折了些含苞待放的花蕾,我估摸着屋里暖和,放上一宿明日应该就会绽放,司琴以为我来了插花的性质从屋里翻出不少花瓶,挑来拣去,我拿了一只白釉的花瓶,把一大束梅花都放了进去。
司琴歪着头看,然后鼓掌道:“这白花瓶没有一点儿色彩,再放上梅花,看起来跟雪中赏梅一个样儿。”
“白釉素有‘白如凝着,素如积雪’之誉,用来插梅花最合适不过,”我将宫粉梅放到最中央,周围用绿萼梅陪衬,再拿剪刀剪去支楞八翘的花枝,“淡红浅绿的放在一起真好看,而且这两种梅花皆香气浓郁,芳香行气入肝胃,能疏肝解郁,理气和中。明日一早你把这瓶梅花送到西厢房那位公子那里去,让他放在窗下,也省得他天寒地冻的站在屋外。”
“合着小姐插这瓶梅花是为了送给别人,”司琴脸上不高兴的说,“那人不过是咱们救回来的一个病患,也不知跟老爷说了什么,一直赖在咱们家里不说,还得一直好吃好喝的待他。”
“可你今天听他想你道谢,还不是脸红了?”我笑道,“你就把他当成一幅画,整日见者画上的美男子,给他些好吃好喝又何妨?”
“他不好看!”司琴被我逗急了,可又觉得那位公子的美貌是她无法反驳的事实,跺着脚,气鼓鼓的对我说,“他、他不好看,不如泰民少爷好看!”
见司琴一副维护泰民的样子,我调笑道:“是,在我们司琴眼里啊,泰民哥哥就好比潘安再世,谁的容貌也比不过他!”
司琴的样子十分讨喜,见我笑她,司琴羞红着脸跑了出去,我盯着桌上粉白黄绿的梅花,随手在一旁抓来一张纸,研墨提笔: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①
然后我把诗句的部分撕下来,折成小纸条,藏在梅花的枝桠里,希望能躲过司琴的眼睛,却希望那位公子能看见。
【注】摘自陆凯,赠范晔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