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这一年的清明没有下雨,或许只是到下午都没有下雨。天气闷热,闷热地渴望被雨水冲刷干净。可是直到下午都没有下雨,这对进山扫墓的人是一大折磨。
陈原宗由姜铸红推着轮椅前进,他们在一家花店前停下。
店员招待两人:“要买什么花?”
两人没有回话,姜铸红推着陈原宗在花店里转了一圈。最后陈原宗示意在唐菖蒲前面停下。
陈原宗说:“一束唐菖蒲,四束白菊花,没束11枝。”
“好的,这就给你包好。”店员娴熟地把花包装着,她不经意地问,“今年清明很累吧?现在都下午了,还要老人跑一趟。”
“他们也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去扫墓了。”
“那可真够不幸的。”
“也不一定。”
“家里很冷清的话,想找个人说话都找不到。”
陈原宗没有回答。
“包好了,算您700块吧。”
陈原宗付了钱,走出了花店。
姜铸红在街沿推着陈原宗前进。街沿有个小公园,两人路经那里,里面传来稀疏的孩子嘻闹声,喷泉,沙池,滑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连一棵遮阴的树都没有。
“是个孩子的时候,能玩就玩,不管是在什么地方。”陈原宗说。
“陈老先生是看着周老先生长大的吧?”姜铸红问。
“不算是。只是在他小时候关照过。”
“这应该也算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我头发都快掉光了,哪里还算什么白发人?”
姜铸红贪心:“我记得去年重阳节的时候,周老先生拜托了我们一定要去替他扫墓,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生云屋能干的人已经没有了。”
“或许人像大象一样会有死亡的预知吧。预知了死亡后生出的逼迫感会使人迫不及待地安排后事,即使表面上并没有那种悲伤的迹象。人难逃一死,这是人类最大的可以预知却无法阻挡的悲剧。”
姜铸红沉默了,陈原宗跟着沉默。聊着有关死亡的话题,总是让人生出一种恐怖的归属感。
他们到了,禄山公墓。
姜铸红推着陈原宗来到了那几个人的墓前。从左往右分别是,杜立和、邹宇杰、周慕勇、江义全、安兴兴。陈原宗把花放到墓上,给周慕勇的是唐菖蒲,其余的是白菊花。
姜铸红独自帮忙擦拭墓碑,陈原宗在安兴兴墓前停下。
“好久不见。”不知何时,一个老和尚出现在了陈原宗身旁。
“好久不见。”陈原宗回道。
老和尚说:“这是新添的墓,不过可惜,和你有关系的人已经远去了。”
“可是一个远去了,我还会再认识一个。他们拥有一样的秉性,最后同样证明了自己,他们都值得我认识。”
“十年木相似,百年人相识。真正认识一个该认识的人,恐怕一生都做不到。老友为何这么有自信?”
“我认识你也快一百年了吧?我认识你是在什么时候来着?那年你们庙里的人支援抗日,我就在那时候认识了你吧?”
“你那时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军人。”
陈原宗突然一笑:“的确不起眼。现在也不起眼。”
“谁说得定呢?说不定你在某个地方很有名声。”
“谢你了。不过我不喜欢那样,我做过一定的功绩后喜欢独来独往。”
“那你为什么时隔多年来扫墓?”
“因为这几个人很重要。没有他们,这个世界不知道还要发生多少悲剧。”
“他们都和你不同姓啊。是朋友还是远房亲戚?”
“都不是。就当作他们是名人烈士吧,我是来给名人烈士扫墓的崇拜者。”
天阴了下来,凉爽的风吹过大地,不久,小雨滴夹着风飘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了。”陈原宗望着远山,小雨飘忽不定。
老和尚说:“希望你每年还能够来这里,你也应该常出来的。”
“看情况吧。”姜铸红推着陈原宗离开,陈原宗背对着老和尚挥了挥手当作道别。
雨水终于冲刷过来了,整座城市像是浸泡在水里一样,只担心城市不会被泡翻在水里就好了,其余的都是享受。有人相信,这座城市的雨会给它带来新气象的,或许,每年都会诞生一个安兴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