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雪,下了整整三天不停歇,纷纷扬扬的在静安宫外落下。宫檐下挂着一排琉璃八角宫灯,吱呀摇晃,微微的弱光照的偏殿分外冷寂。
几个模样清秀的太监推开偏殿的门,高平领着徒弟苏小安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新帝即位后,高平自然是新帝跟前最得用的内侍,看守在静安宫外的几个小太监巴结奉承也嫌来不及,忙不迭的抱来炭火在盆里加上,罩上金笼子。
徐舜华把整个人缩在雕着喜鹊戏梅的四脚靠背椅上,才方听见响动也不曾抬头,此时昏暗的殿内渐渐有了一点热气,才似活过来一般缓缓抬起头。
“是你阿,高平。”她扯动着干涩的唇,声音暗哑。
高平轻击双掌,候在殿外小太监便端着的黄梨木拖盘走了进来,木盘上摆着一壶鸩酒。
“夫人,时辰到了,奴婢送来送您最后一程。”高平目光平静的回望过去,尖细的声音好像被人掐着脖子说话一般。
“呵……”徐舜华起身接过酒壶,往放旁边的杯子里斟满一饮而尽。
这便是能毒死人的酒,一点也不好喝,烈口烧心。她把酒咽下肚之后,渐渐的,五脏六腑里好似有一把刀子在搅动,疼的她正接从椅子上滚到地上,像一条缺水的鱼断断噎噎的喘着气。
意识开始模糊,她却还能听清高平在说什么。
“您病逝后陛下念着与你的情份,准您葬入皇陵,您安心的走吧。这酒虽是奴婢端给夫人您的,夫人也不要怪罪于高平……夫人呐,您要怪就怪您命不好,您是傅国公的外孙女,傅国公卖国,犯上作乱天理不容,理当夷灭三族罪无可恕。
罪无可恕……
傅氏三族,上下几百口人,被判斩首。徐舜华记得那日她骑了快马,一路飞奔至菜市口时,那里早已是血流成河。磅礴大雨淋在地上,与鲜血蜿蜒相连,一直往前流,血红一片没有尽头。
徐舜华嘴里轻轻念着,莫了凄厉的笑出声来:“先帝病重,朝堂动荡。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分别拥军入宫。永巷宫外,兵戎相向手足相残……”
“夫人,您是病糊涂吧。”高平吓出一身汗,恨不得上前捂住徐舜华的嘴,宫闱辛秘只怕有命听没命享。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几眼殿内的几个小太监,也罢了,这些太监目睹今日静安宫内发生的事情,本来也没有活命的可能。这宫里,人命最不值钱。
徐舜华被高平打断,整个人昏昏沉沉,双眼无神无自主的慢慢飘散。
她岂止就糊涂,简直就是蠢呐。
齐祯身为二皇子,生母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宫女……没有母族庇佑还想要那样位置……是她以命相***她外祖父傅国公违抗圣旨,带兵回京平息诸皇子祸乱,拥护他登上皇位……最后却落得个夷灭三族罪无可恕的下场。
齐祯他真是心狠手辣,她知道,她自认为最懂他。她当了徐瑾的替身,把自己变成无足轻重的棋子,心甘情愿的去当垫脚石让齐祯踩在脚下。她徐舜华无可救药想,他若是百炼刚,她便化为绕指柔。他的心若是结成千年寒冰,她誓要将它融作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