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黎喻关掉烦人的闹铃,半瞌着眼睛洗漱一番,就下楼把店门开了。
谢景深来到花花世界小店的时候,就看到黎喻半躺在长长的藤椅上休憇。
此时正值深秋,天气转凉,她仅穿一条杏色的长裙,乌黑的发松松垮垮地披散着,晨光照在她身上,远远看去,整个人看起来像极了一朵清新的百合花。
谢景深从车里下来,待他走近,黎喻就醒了。
一睁眼就见到他站在身前,黎喻赶忙起来招呼,她指着身后叠放整齐的鲜花,笑着说:“郁金香,百合,剑兰,满天星,全在这了,你自己来看下。嗯……看在咱们过去相熟的份上,给你打个折,就两千块来吧。”黎喻搓搓手,眼巴巴地瞧着他。呵呵,她才不会告诉他,这花都差不多快过期了所以优惠点的。
谢景深从包里掏出一张事先拟好的支票放在黎喻身旁的桌上。
黎喻拿着票儿,心里美滋滋的,真好,她又顺利做成一笔生意了,过年回家一定跟家里人炫耀炫耀!
当她看清支票上略微潦草的数字时,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谢景深,你是不是写错了?”支票上的数字,可是她预定的金额的两倍不止啊。
谢景深将一箱的鲜花扛到后车厢,然后打开车门跨入驾驶座。
见他要走,黎喻急忙跟上去敲敲车窗,“喂!我说了是两千块!你给我八千干什么!你等等,我给你找零钱。”
谢景深摇下车窗,淡淡地看她一眼,平静地说:“就这样吧,不用找了。”
黎喻还想再说,谢景深就已发动引擎,扬长而去了。
黎喻手里攥着支票,盯着他远去的方向发愣,就连赵思悦来了也毫无所觉。
直到一双手勾上她的肩膀,黎喻方才警醒,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腿往那人的胯下踹去。
幸好他躲得够快,否则他家小弟难免被踢中。赵思悦皱着脸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暴力的女人,真怀疑你是不是因为家暴才离婚的!”
黎喻冷笑:“恭喜你猜对了!”
赵思悦摸摸鼻子,忽然想起黎喻方才对着一辆奔驰而去的黑色豪车愣神的情景,他不禁好奇地问:“那个人是你顾客?”说罢,他的视线落在黎喻手里的支票上,不由惊呼,“哇塞,那个开法拉利的在你这买那么多花做什么?那人是男是女?”
“男的。”黎喻将支票塞进口袋,挡去赵思悦炯炯的目光。
赵思悦更惊讶了,“一个大男人……买那么多花干什么?”
黎喻瞪了他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话说你今天不去抢银行了?”
他悠悠地歪在黎喻刚才躺过的藤椅上,吹了个口哨,“啊,我打算金盆洗手了。”
黎喻审视着他,这个人生得一副好皮相,整天游手好闲,浪浪荡荡跟富家公子哥似的。黎喻认识他一年多,第一次遇见他,是在公交车上,当时他的手正往她的背包里摸呢……
后来每次问起他的职业,他总说他是个偷儿,而且还是专门抢银行那种。
黎喻自然是不信的,今天听他说要金盆洗手,她还是忍不住问起他的身份来。
“那什么,咱们也认识一年了吧,你老欺瞒我算什么朋友。快说,你是什么人?”
赵思悦看着她似笑非笑,“你既允许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待在你身边一整年,现在又何必问清楚?”
黎喻撇嘴,“不说拉倒,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如我们交换一下,我回答你的问题,你也必须回答我的提问。怎么样?”
黎喻想了想,便点头应了。她清了清嗓子,问:“你之前说的抢银行,都是忽悠我的吧?”
“嗯。”
黎喻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当初在公交车上,你为什么偷我钱包?”
赵思悦眨了眨眼,“你看起来比较蠢。”
黎喻忍不住要去掐他的脖子,呼出一口气,她说:“最后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赵思悦有些无辜,“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黎喻忍无可忍,一个爆栗落在他的头顶上。赵思悦疼得吸气,控诉道:“咱们说好的动口不动手啊!”
黎喻不理会他的控诉,问了最后一个比较想知道的问题。
“你是什么人?”
“本地人。”他话音刚落,黎喻立即抄起地上的藤条抽打他。赵思悦见状,抱头四处躲避。
后来,他还是被黎喻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你问也问了,打也打了,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吧。”赵思悦说。
黎喻倚在贴满花纸的墙壁上,把玩着垂下来的花藤,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赵思悦:“你为什么离婚?”
黎喻:“如你所说,家暴呗。”
赵思悦眯了眯眼,有点不可置信,“真的?”
黎喻白了他一眼,“真的。”随后又补充道,“你已经问了两个问题了,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赵思悦黑线,好吧,他该想想问一个重点的问题。
他转身,眼角余光瞥见她口袋里露出的纸票一角,他脑中一亮,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你前夫是谁?”
黎喻重重地愣了一下,没想到赵思悦竟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她张了张口,正想如实回答,可转念一想,这小子刚才那样忽悠她,她凭什么如实回答他?
“嗯哼,”黎喻托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在赵思悦以为自己终于问到重点的时候,黎喻方才缓缓开口:“就是早先那个开法拉利的……”
赵思悦噗地一声,踉跄地倒退两步,不敢相信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这样子,曾经是阔太太?”
面对他质疑的目光,黎喻还真不服气了,“喂,你别不信,我前夫可是本市鼎鼎有名的——”
“鼎鼎有名的什么?”赵思悦双手环胸,斜睨着她。
黎喻心口微酸,她垂下眼帘,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说完,她转身走进店内。
赵思悦怔了怔,不明白她语气的突变。黎喻再次出来的时候,她正牵着电动车出来。赵思悦不由问道:“你要出门?”
黎喻骑上车,戴上粉红色的安全帽,说:“你就留在这帮我看着店吧,等那两个丫头来了,你想走就走。”
黎喻骑着电动车,穿过一条条街道,繁华的街景在眼前一一掠过,行了约莫半个小时,她来到商业区的黄金地段。
把电动车停在小区门口,黎喻抬眼,一幢熟悉的别墅瞬间映入眼帘。
这里环境优美,绿草如茵,清新的空气中隐隐夹杂着茉莉的香气。黎喻回头,就见到花坛上种满了星星点点的白花儿,清甜的味道涌入鼻间,如同记忆中的味道。
她一步步地接近别墅,小区的保安大叔就从不远处走来,大大咧咧地警告她,没有出入证,禁止进入小区。
当保安大叔走近了看清黎喻的脸,他明显愣了一下,惊讶地喊了声:“谢太太?”
黎喻有些尴尬,正要纠正他,保安大叔大手一挥,豪爽笑道:“您要找谢先生是吧?他刚回来,您尽管进去,俺给您开门。”
黎喻赶忙阻止他,讪笑道:“不用了,我不进去。”
保安大叔像是想起什么,一拍后脑勺,“嘿!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您跟谢先生已经离婚了。”他忽然明白黎喻为何不进去了,想来是怕遇到谢家人尴尬。保安大叔是个热心肠的,当即就说:“您在这等着,我上楼把谢先生叫下来,您有什么事可以当面跟他说。”说完,他不顾黎喻呆若木鸡的表情,兴冲冲地按了别墅的大门。
黎喻在区内瞎逛,当她的目光触及垃圾筒里姹紫嫣红的鲜花时,她只觉得双目被灼烫了一样,眼眶又酸又疼。她想,她忽然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她听到别墅的金属大门打开的声音的时候,她慌忙抱起垃圾筒里的花,匆匆地跑了出去。
保安大叔随着谢景深走出别墅,发现那个本该站在小区门口的人居然不见了。他正想跟谢景深解释,就见他的面色阴沉得如同乌云笼罩。
“谢、谢先生,刚才太太真的来过的,我、我明明叫她在门口等着的……”保安大叔战战兢兢地开口。
谢景深环顾周围,当他的视线落在垃圾筒里残留的郁金香时,他幡然醒悟,奋不顾身地追了出去。
所幸黎喻并没有走远,谢景深追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就看到眼前这副情景。
黎喻蹲在地上,不知从哪找来的袋子,把几支完好无损的剑兰装了进去,而她脚下,是断枝残叶的百合花。
谢景深望着她瘦削的背影,有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沉闷地萌芽,他深吸口气,低声喊她的名字。
黎喻背脊微震,突然站起身来,随手抓起一束百合花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将花束扔在他脸上。
谢景深偏头,花束摔在他的肩膀上,洁白如雪的花瓣凋零一地。
黎喻气得眼眶通红,“你不喜欢花,为什么还要跟我买?买了之后,就一声不响地扔掉?你给我八千块钱,是施舍我吗?亏我还以为,你没忘记我,你还记得我,记得我们以前……”她抬手胡乱地擦了擦眼睛,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支票,狠狠地撕碎扔在他身上。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不用你的怜悯,从今往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细碎的纸屑在他眼前飘落,谢景深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她的眼睛红得不像话,后来,她那顶粉红色的头盔遗落在软软的草坪上,而她却开着电动车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