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锦年屏住呼吸。
阳光穿透云层,温柔得洒满整个院落,眼前的一袭白衣便清浅镀上了一层金晖。
于逆光里,勾勒出一抹精致绝伦的轮廓,流光溢彩,熠熠生辉。
仿佛再走近些,她就能看清。
她也忘了移目。
一袭衣衫犹若浮光掠影,从桂树的侧影中趋步走出,方锦年深吸一口气。
待得看清,又皱了皱眉眉头。
这人,似是在何处见到过。?这里本是方家在绍南临时租下来的私宅院落,平日进出的都是方家的人,不该有外人进入才对。
“高叔叔?”方锦年唤了声。
高管事还沉浸在先前的思绪中,听少东家开口,才回过神来。
这不是……
“这不是新近上任的户部侍郎百里鸿大人吗?”高管事自是意外了些,但百里鸿他还是认得的,“少东家,的确是百里大人。”
户部侍郎亲自登门造访,简直是方家的幸事,高管事突然来了精气神。
而一侧的方锦年吓得脸色都青了。
瞎了眼的精致绝伦,她竟然连百里鸿那厮都没认出来。
难怪眼熟!难怪觉得在何处见过!
都过了好些年了,这阴魂不散的毛病还是不见改。
方锦年就差牙齿打颤了。
脸色煞白,转身就想走,多亏高管事灵敏拦住,“少东家,户部侍郎负责监商,我们方家开门做生意,应当去迎。”
“那就劳烦高叔叔招呼一下。”
高管事为难:“百里大人亲自造访,定是打听过少东家落脚在此处。百里大人专程来一趟,少东家若是走了,岂不是打百里大人的脸?”
打听她在此落脚,专程前来……
方锦年一个激灵,更觉毛骨悚然。
不假思索捂了捂肚子,一脸痛苦模样,高叔叔,我突然肚子好疼,你……你先替我招呼着,我马上就来。
这次学聪明了,也不待高管事回话,撒开脚丫子便跑。
高管事尚且来不及制止,百里鸿已由家仆领着穿过苑中,眼看着就朝主厅那边去了。
高管事一声叹息,客到门前,主人未迎已然失礼。眼下,少东家的事只得作罢,高管事快步出屋迎了上去。
“百里大人。”
百里鸿悠悠抬眸,唇角微微挑起。
高明泉他从前是见过的,可方家的少东家方锦年却不见踪影。
他微微环顾四周,高管事便会意了。
正欲开口,又被一道高声打断。
“百里大人!”来人是快步小跑进的院落,口中还隐隐喘着气。
钱誉?高管事愣住。
钱誉是钱家的少东家,他来此处做什么?
可究竟方家是主人家,不能怠慢了,高管事先行了执手礼,钱誉也巡礼点了点头当做问候。
尔后,注意力便彻底落在了百里鸿身上。
“家父的书信今晨才送到手中,信中提起百里大人从京中出发,兴许这几日便会到绍南。结果方才就收到大人派人送的口信,快马赶来此处。”
钱誉侧身一站,顺势滑到了高管事和百里鸿之间的空隙,毫无违和感。又伸手做了个相邀的动作,俨然一幅主人家做派:“大人,晨间风寒,去厅里一边品茶一边说吧。”
“也好。”百里鸿应声。
钱誉趁机上前引路。
连突兀都算不上,这出喧宾夺主做得合情合理。
高管事百口莫辩。
少东家又不知去了何处,眼看钱誉同百里鸿走在前端,始终不多,就同方才的家仆道:“快,快找人去寻少东家去。”
家仆赶紧应声照搬。
高管事扶了扶衣袖,又快步跟了上去。
主厅离得不远,钱誉正领着百里鸿入了主厅。
“啧啧,你们少东家平日里就是这般招呼贵客的?”钱誉眸中带笑。言外之意,户部侍郎来了,你们方家连个泡茶的人都没有,基本的待客之道在何处。
高管事连忙低头,“大人见谅,请稍等片刻。”
方家在绍南本就没有多大生意,这个院落也是供少东家这几日落脚之用,原本就租得朴素。
少东家从京中随行带来的家仆只有一人,先前一直在给百里鸿引路,后来又被自己打发去寻少东家,哪里会得空到厅中。
钱誉一是想刁难,二是想借机支开自己。
可明知如此,高管事也只能硬着头皮退出厅中。
钱誉唇畔一丝若有似无的讥笑,不想一侧的百里鸿却淡然开口:“高管事,先不劳烦了。”
高管事滞住。
百里鸿莞尔:“绍南龙井在一夜之间涨了五倍市价,本官俸禄微博,就先不尝了。”
这回不止高管事,钱誉也愣住。
两人齐刷刷转眸看向他,心中依稀有了几分猜测,却都不敢表露出来。
只见百里鸿慢悠悠寻了主位,掀了掀衣摆落座,神色泰然,好像刚才的话出自旁人之口一般:“两位请坐。”
高管事连掌心都惊出了一丝冷汗,哪里还敢去泡什么茶。
钱誉也老实坐下。
百里鸿一句“一夜之间五倍市价,本官俸禄微博”便将来意点得通透锐利,哄抬物价朝廷虽然没有明令禁止,终究是触及底线的事。
两人脑海里都在飞快运转着,百里鸿是有备而来,自己应当如何应对。
一时间,钱誉低着头,高管事也低着头,唯有百里鸿饶有兴致看着二人。
……
**************************************************************
另一端,家仆总算在院落里最偏僻的小屋寻到方锦年。
小屋早前应是常年存放杂物,才腾出来不久,屋里地方狭小,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家仆下意识拢了拢眉。
方锦年身在其中,来回踱步,却浑然不觉。
撇开百里鸿同她的过节暂且不谈,做买卖讲究诚信经营,她女扮男装本身就是砸招牌的大事,实属迫不得已而为之。方家又才做了宫中银饰的生意,往大了说,是欺君。
她尤其怕被百里鸿拆穿。
无论百里鸿是拆穿她还是认出她,她都承受不起,她只能躲。
躲又绝非长久之策,在回京之前,她必须想出万全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