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去冬来,埕州太过太平安乐让人都忘了时间还在不休地流转。一晃景颜来到埕州已有两月余。自从上次和南宫瑾煜在山上过夜之后,两人好像形成了一种莫名的默契,府上见到微微颔首,或是寒暄两句也不再觉得尴尬,倒像是习以为常了一样,彼此都知道对方在自己身边,便再也无欲也无求。
“景姑娘,”夜影熟门熟路地进房门来,手里抱着一摞新衣裳,“王爷命我送狐裘坎肩过来,说是天气冷了,再不几日就要岁首了,如果景姑娘要出门的话务必要多穿两件才是。”将衣服整齐地搁在床上,转身看着人正安静地伏在榻上绣花,不觉笑出来,“景姑娘怎么学起女红来了?”
景颜将金针缠在手里的绣布上,这才回头冲夜影微微抿唇,“空有金针之术却无处可施,总怕手要荒了,闲来无事可做,这才在这儿引线绣花。”从榻上站起身来,复又问道,“你方才说的岁首是有什么活动吗?”
“是啊,”随便找个凳子坐下来自顾自地倒了口茶喝,“咱们埕州历来有岁首灯会之说,到时候整个街上人来人往,全是卖东西的小贩,还有搭台子唱戏耍杂技的,可热闹呢!想起来去年灯会东街醉仙楼的那群花魁,唱歌可真是好听到骨子里去了!”
见着夜影一副沉醉其中、回味无穷的模样景颜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丫头从小跟在南宫瑾煜身边的男人堆里混,时常忘了自己女孩子家的身份,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夜影忽又转过头来,略带点戏谑道,“景姑娘你放心,我家王爷可从来不曾去过这些花街柳巷。”
夜影一句话逗得景颜面上泛红,过了许久也不知如何回答,料想她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见着舞鹰一行也毫不胆怯,但每每碰上儿女之情就不知作何回应。
夜影知她害羞,没心没肺地笑了会儿,一会儿又掰了点点心逗弄着笼子里啾啾叫个不停的小老鼠,九九倒也灵敏,仿佛是听得懂人语一般,乖乖等夜影喂了食,还难得给她摸了两把。
“话说回来景姑娘,你带来的这只小老鼠可真是聪明。”夜影故意把开笼子的钥匙挂在笼子外边,小家伙啃光了食物,显然对那钥匙更感兴趣,然而换了几个姿势也够不着,都以为它要放弃了,谁知这家伙转身伸长了尾巴,轻易地卷着了钥匙。夜影对这出戏叹为观止,又不失兴趣一般玩了好几次,换了好几个地方藏钥匙都无不被九九找了出来。
“我也没见过这么灵性的老鼠,若是假以时日加以锻炼,他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景颜点了点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眼神又飘向床边搁着的衣裳思绪不知所踪。
岁首一至,便临近年关,照理说这段日子最是清闲,寻常百姓家都忙活着炊烟不断,可瑾王府里却越发冷清。景颜一连好几日都没见着南宫瑾煜。
虽然日子还是一样过,可她总觉得看不见他心上略微有些不安。
以至于她常常做着自己的事做着做着就走了神,正如明明这会儿身边人来人往,喧嚣得不行,她还是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仿佛热闹都是别人的,而自己是在热闹之外的。
夜影当然不知道她魂不守舍的原因在哪里,只拉着她在如往人群里穿梭,一会儿在这个摊儿上瞧瞧,一会儿又去捏糖人的扁担前看看,到底也是个孩子,又在王府呆久了,怎能不对外面这些灯红酒绿的东西稀罕。
景颜回过神来,微微舒了一口气,但愿自己莫名的担心是多余的,眼前的太平盛世才是真实的景象不是吗。
“哎景姑娘,你看你看,这小核桃上还刻着画儿呢!”夜影从人群里钻出来,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惹得景颜也忍不住感知到这欢快的氛围不觉展颜道,“我以前只在书上听过有艺人核桃上刻画的,没想到今天还真见到了。倒真是精致得很,也亏得这些人的手艺了。”景颜接过小核桃细细观赏,只见依循核桃纹路上面刻着一艘小船,二人泛舟而行,虽不知画上二人在谈论些什么,却能真切体会到溢于画外的自由之情。
夜影见她喜欢自己也欢喜得不得了,忙不迭地跟上她,“没想到景姑娘对这些小玩意儿也这么感兴趣,我听说王爷读书的时候还曾经把这些小玩意儿偷偷藏在御书房里,结果被太后抓住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他不学无术,净收集这些没用的东西。”
“欸?”景颜有些吃惊,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人说关于南宫瑾煜小时候的事情,也没想到他还曾这样顽皮,不过竟然藏在御书房,倒也真是绝了,“怎么太后惩罚他呀,王爷的亲生母亲呢?”
“嘘——”夜影压低了声音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又左右看看确保没有什么多嘴的人在旁边,这才小声说,“王爷的生母太妃娘娘很早就不住在皇宫里了,王爷把她接在京城外的一间别院里,她也从不理朝堂政事,王爷很小的时候是跟着母妃长大的,后来回皇宫里读书就给过继给太后娘娘了。”
也许正是因为很少和自己的亲生母亲生活在一起,才让原本听上去淘气的南宫瑾煜慢慢变得不近人情与冷漠,转念一想,他这两天未曾回府大概是回京城去看望他的母妃了吧。
“我之前还听风统领说,王爷小时候总是带头逃学,带着他和顾将军打晕太傅然后翻墙溜出皇宫,”摇了摇头,仿佛自己亲眼见到过一眼,夜影感慨道,“那时的王爷可比现在可爱多了吧。”
景颜真是很少听闻有关南宫瑾煜的事情,这样从未听说过的故事让她觉得分外有趣,好像在看一部成长记录片一样,从头回放,把她还不是那么了解的那个人的每一面都展现出来。
“后来顾将军在战场上受了伤,王爷一直很内疚,觉得是自己的错。其实谁都没有错,战场无眼,谁都有可能送命。自从顾将军请辞回到埕州之后,王爷也便经常往返埕州京城两地,对顾将军也是有求必应。”
“那么顾将军的妹妹呢?”夜影说起顾孝来,景颜突然想起来那个去世的顾菀之,那个原本应该比肩南宫瑾煜的女子,心里有着颇多感慨,却又发现自己实在是一片空白。
“顾小姐啊,说来也是凄惨,”夜影叹了口气,“当时埕州城谁人不知顾小姐容貌惊人,才华横溢,性格温婉,乃是王爷的心上良人。”这么一说好像说错了一般,夜影不知该如何改口,但见景颜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其他意思便继续说道,“本来王爷和顾小姐也是有婚约在身的,王爷答应顾小姐等凯旋而归就娶她过门,没成想王爷虽大胜,回来迎接他的却是冰冷墓碑了。”
景颜试探性地问道,“顾小姐生了什么病?”
“听说是肺痨,开始的时候只是咳嗽,顾家以为她身体羸弱便没有多在意,谁知道当时入秋,天气变化无常,小姐染了风寒很快就高烧连夜,再后来,很快人就没了。”
景颜握着核桃的手不知何时起了汗,心里交织着说不清的复杂情感,犹如惋惜又叹命运的捉弄,实在不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夜影见她不说话只在那里叹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多言了,景姑娘不要往心里去。别的夜影不敢说,但是咱们王爷喜欢景姑娘绝对是没话说的。王爷那会儿对顾小姐,也不见得有这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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