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幕帷落尽 挥酒之间意凄寒
元天修闻讯飞奔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屋内是呛鼻的血腥,地面已经被半干涸的血糊住了,元天慎脸色铁青,抱着水清浅坐在地上不让任何人靠近。这一刻起他失去她了,没错,他失去她了,他眼看着她离他将越来越远,而他什么都不能做,纵然他是君王也终是有力所不及。
梅妃受的是外伤不很严重,只是受了较重的惊吓,已经让人送回烟波宫休息了。沧洇宫内所有的宫人都没事,只是被点住了穴道,据他们的描述,刺客武功很高,看衣着是潜风杀手的余孽,可惜已经给他跑掉了。
元天修站在门口,面色如乌云聚拢般阴沉,他瞪着水清浅的尸体,指甲深深的插入掌心中,很快鲜血就从指缝渗了出来。他大步向水清浅走来,却立即被元天慎呵住了:“修,朕曾经说过,她就算死了,也是朕的鬼。”又对着屋内的众人吼道:“全都给我滚出去。”
在场的所有人从没见过元天帝这样大怒,那张温润的俊脸上笑意淡然时尚且让人恐惧,他这一怒带着满满的杀意,屋内顿时空了,除了元天修还立在他面前不言不动。
看着离去的众人,元天慎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卸去了愤怒,将脸靠在水清浅的头上,目光茫然声音嘶哑的说道:“修,请你,再给朕一点时间。”
元天修张了张嘴,终于没说出什么也没再往前走,只是叹了口气红着眼睛转身离开了。走到沧洇宫门口正遇到飞奔而回的柳如媚,她双眼通红脸上还挂着泪,刚进皇城柳如媚就听说了发生的事情,她一路狂奔回来却在宫门口被元天修拦住了。
柳如媚用力的想挣开元天修的手,她使尽了全力却怎样也挣脱不开,最终崩溃的靠在元天修的肩上放声大哭起来,“怎么好好的人突然就没有了呢?我就回了一趟非离府,我已经很快的赶回来了,怎么就没有来得及呢?我为什么要离开她呢?”
怀中的女子已经哭成一个泪人,元天修红着眼睛悲悯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忍心她再这样自责下去,抬起手点了她的睡穴,抱起满脸泪痕的柳如媚飘然离去。
……
天将亮的时候元天慎终于站了起来,他把水清浅放在暖榻上给她盖好被子,就像她只是睡着了一样。他在她已经冰凉的红唇上轻轻的触摸着她的轮廓,然后俯下身印上一个深深的吻,喃喃道:“清浅,你这一走,将朕的心也带走了。”元天慎无比留恋的看了又看水清浅清艳的脸庞,摸了摸她平日里淡笑时媚艳丛生的眼角,万般不舍的咬了咬牙,狠下心来转身走了出去。
一夜之间,元天慎整个人瘦了一圈,他面无血色的脸上冒出了一层浅浅的胡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岁。他沙哑而疲惫的对着门外候着的厉锦说道:“厉锦,你亲自来安排,除你之外任何人不许触碰到她,以皇后之礼重葬于皇陵,谥号永馨,待朕百年之后与之同穴。”说完,头也不回的向雍和宫蹒跚走去。
……
雍和宫寝殿内,所有人都被元天慎赶出去了,窗帘没有拉开,黑暗中他呆坐在床榻上目光涣散,直到一个黑衣人跪在他面前十步远他才回神。
“说吧,孟副统领。”
那黑衣人跪着的身形颤了一颤,“臣没料到梅妃娘娘也在,最后关头梅妃娘娘拼死护着皇贵妃,臣一时不查误伤了梅妃娘娘,臣自知罪不可恕,愿自裁以谢罪,臣不能继续陪伴陛下了,陛下您自己保重。”说完,将早已握在手中的短匕极快的向心口捅去。
元天慎右手轻轻一抬,那人手中的匕首上移三寸插入肩膀。“孟或,形势有变料变未及,你有失职但罪不致死,现在你以伤还伤,此事已了,下去吧。”
黑衣人身形顿了顿,一个头重重叩在地上,犹豫了一下说道:“臣还有一事。”
“说。”
“皇贵妃娘娘不但会武功,应该还不在臣之下,只是她完全没有对敌经验,奇怪的是,臣最后动手之前探她的腕脉,她又忽然内力全无,好像完全没有武功的样子。”
“嗯,朕知道了。”元天慎坐在那里若有所思,黑衣人见他不再说话,慢慢的起身向后退去。
“慢着。”
黑衣人转回来垂立在那里。
“皇后有受苦么?”
“陛下放心,臣一向出手利落,皇后没有受任何痛苦。”
“去吧,记住,此事从没发生过。”
“臣不知皇上所言何事,臣告退。”
黑暗中,元天慎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忧伤的自语道:“朕的至爱,既然你不愿被皇宫困住,朕便成全于你。朕宁愿失去你,也不想你多痛苦一日,更不会让你再走灵鸾的路。”
……
皇贵妃非离清浅陨后追封为永馨皇后,一来因她喜爱馨香,二来取永结同心之同义谐音,也算圆了元天帝此生永不能圆之美梦,他有生之年再不打算立后,这是后话了。
半月后元天帝来到烟波宫看望梅妃,梅向宣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元天慎整个人瘦了不少,脸上也不见了原来如玉般润泽的笑。他坐在床边看着脸色还有些苍白的梅向宣,问道:“梅妃,那日你为何拼死护着皇后?”
梅向宣与他对望的眼中洇出热泪,娇柔的声音哽咽中带着浅浅的失意,“向宣能有今日,都因有机缘得姐姐善待。我怎能忍心眼见着恩人殒命,况且,向宣太明白皇后在您心中的重要,向宣不愿看见您失去至爱,从此只能这般对月伤怀。”
元天帝没再说话,只是牵住了梅向宣的手,将她轻轻的拉进怀里,梅妃的善良和对他无私的爱让他没办法不感动不愧疚,但却仍然不能抚慰他失去至爱的痛。元天慎的目光越过窗户看着午后院中满地的碎雪,觉得那雪一定像自己被割碎的心一样冰凉,他在心中默默的念道:“清浅,今后没有你的时日里,朕要怎样煎熬过每一个日夜。”
这也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