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邵楠不放心,坚决随行。他们要去的是一个极为偏远的小村落,粗略计算,大约需要一天一夜的车程。启程之前,回忆吵嚷着两人轮流开车,他向来都不敢恭维她的车技,自然不肯答应。
争执不过,她唯有安安分分地系好安全带,坐在副驾驶上。许是为了散发自己微弱的光芒,沿路,回忆不停地讲着笑话为两人逗趣解闷。白日里还算精神,她勉强着渡过,随着黑幕的降临,银河垂地,月华如练,瞌睡虫也应景而至。她捂着嘴不停地打哈欠,为了防止自己睡着,狠心地用手指甲掐着手背上的皮肉。她要陪着他,做不了其他的,就用陪伴来报答。奈何日里积累的疲惫太重,精力又有一部分分给了孩子,她点着头一次次陷入浅睡。
混混沌沌地就要撞到额头时,一双手及时将她扶住。
回忆睁着迷蒙睡眼敲了几下头,说:“哥,你困吗,我来开车。”
“我不困,你睡吧。”迟邵楠将她垂下的一缕头发别至耳后,轻声地说。
“不用,”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迟缓地摇头,“我要陪——”说到下文又口齿不清地闭上了眼。
迟邵楠被她逗笑,单手拿过车后座的靠枕帮她靠上。前方的石子小路难行,他微微叹息一声减慢车速,但愿风平浪静的日子持续地久一些。
回忆一觉觉醒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再看看迟邵楠,他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的道路,一刻都没休息过。她抓着脑袋尴尬地摆正身子,压抑着伸了个懒腰。
身后,不明物体掉落在腰间,带来柔软的触感,回忆用手一抓,摸索到了粉色的抱枕,是她从小用着的玩偶,小时不用枕头,独爱枕着它睡。嫁给祁颂唐时怕他嘲笑,也就没有带过去,抱枕被彻底地冷落。没想到迟邵楠将它带了出来,她欣然不已,将脸深埋汲取上面的洋洋暖意。
“到了。”他下车替她打开车门,顺带着扶了她一把。
回忆放眼望去,她所站的地方孤寂荒芜,破败的几间临时房屋沿河搭建,硬要找到标志性的建筑的话,要数尚未完工的红色砖房,离这儿少说也有百来米的距离。她看到面色黝黑发亮的几个男人在路边吃着盒饭,不知所措地退了一步。2
“罗诚岩,你的爸爸在这里定居了很多年。”出狱之后受不良记录影响,无以为生,迫不得已干起了体力活,辛苦是辛苦,但能养活自己。
“他做什么?”回忆看着低矮简陋的临时房问。
“小工——帮忙在工地上干活。”他不知道怎么向回忆说明,对于自小居住在城市的她来说,定然对这样的工种毫无概念。迟邵楠垂眼看着回忆,蓦然地就有些心疼,他开口问道:“要不要回去?”
要回去吗?答案是无解。此前担忧着不敢向陈婉容问及自己的亲生父亲,怕会破坏一个拼凑的幸福家庭;经济独立后,忙着追逐真爱,把相关的桩桩件件抛诸脑后;渺茫中有了亲生父亲的消息,受亲情引领急于寻觅,真到了要见面的时刻,反而踟蹰不前,想要好好思量。回忆和罗诚岩的共同话语只存在于她幼年的短暂生活,其他的都是平行的直线,见了面相互怅然,彼此无言。
怯意扩散于脑海,回忆默然地退回车内,感受着工地上杂乱无章的噪音。良久,才说:“哥,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吧。”她需要问问内心,来的真正动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