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大巴爬过崎岖不平的山路。
几天来惨遭体能素质训练的折磨,回忆就像是脱了线的木偶,失去支撑后软趴趴的,就想盘踞一席之地睡个大觉。是以随着颠簸的车子,她靠在座位上昏昏欲睡,在眼皮子上下打架打得厉害时,迷迷糊糊地对着同座的同事叮嘱一句,“到了叫我”,然后彻底陷入梦境。
睡得天昏地暗时,手肘被人碰了几下,她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睡意朦胧地从靠椅上直起身子。刚要随着人流下车,却被同事一把按住身子。
“回忆,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她还没有睡醒,连嗓子都渗透着慵懒的低哑。
“你说,祁颂唐是不是真的是gay啊。我越想越兴奋,听说他从来不碰女人。回忆,你是他学妹,应该知道吧?”
“不知道。”她懒洋洋地抛下一句,“你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
“要不我们试验一下。”同事的眼睛晶亮,“你假装脚上的伤又复发,不便走路。”
“无聊!”
“一顿丰盛晚餐做赌注。”
回忆不理睬。
“一盒费列罗好不好。”
她稍微心动。
“好啦,再加一张调休卡!”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心理,同事心一横,不惜下血本。业内传闻冷血无情铁面无私的祁大专家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几率是同性恋者,她非要亲自验证不可。
“成交!”
同事事先下车。
回忆躺回原处,在他的脚步声逼近时竟生出隐隐的期待。他会冷静地像是对待一个病人,尽医生的本职将她搀扶着下车,即使深知事情的后续,依旧不肯死心。
他的运动鞋就在几厘米之遥,回忆将手机开免提,镇定心神:“学长,能不能帮个忙,上午逛了街,脚底的伤口好像又痛了。”
车子里睡成一片的人都已散场,祁颂唐微一沉吟,问她:“哪里,我看看。”
回忆面对他本来就会紧张,要睁着眼说瞎话难上加难,她模糊地指了指伤口,推辞:“没,没关系。”
“那还能走吗?”
回忆望着上衣口袋里闪着光亮的手机,违心地摇头。
祁颂唐别无他法,只好卸下肩上的行囊,双脚站成马步:“我先背你下去。”
脚与地面分离,手上源源不断地传来他身体的温度,回忆一动也不敢动地僵直在那里,任由温热的气息窜遍全身。
就算他的心里只有病人,心也止不住地因他而跳动。
短信提示音响起,来自同事:你的脸和朝天椒的颜色一个样。
坐在祁颂唐的车里摇下车窗,停车场上还停着一辆明黄的smart,袖珍地可爱。回忆对着车里的人做了个鬼脸,说:“你输了。”欢喜地往中间挪了挪准备独享宽敞的后座时,意外地发现祁颂唐正盯着她。
“你们的赌约是什么?”祁颂唐问。她的演技漏洞百出,问出口时的慌张就露出破绽。后来在后视镜里看到她用口型说的那几个字,心下便已了然。
回忆瞠目结舌地问他:“你怎么会知道?”
“我猜的。”他不是警察,的确是一半推测,一半靠猜,只是回忆轻易地掉进了他的圈套而已。
“哦,”回忆看着他,心里的崇拜又上升一层,她说,“我们在赌你是不是gay。”
“我是不是恐怕取决于你吧。”与她相处,祁颂唐认为,漠然不理没用,说服她才是硬道理,“要是你不传这样的谣言,谁会这么认为。”
“那谣言止于智者嘛,说明传的人智商都不怎么样。”回忆与他较上了劲,又不敢直言,就从喉咙里发出反抗。
祁颂唐没有再回答,他的话素来不多,今天已是破例。车子里一如既往地陷入沉闷,反而是他的工作手机不甘寂寞,不消片刻,就用恼人的滴滴声寻找存在感。
他接起通了电话,面色不善:“院里新收了个酮症酸中毒的小女生,我要回去看看。”
“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吗?”回忆绷直身体,下意识地问。
“嗯,”祁颂唐问她,“你要不自己打车回家?”
“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回忆根本没有考虑他的建议。冥冥之中有人暗示她,应该去看看。
祁颂唐带着回忆走进第二医院的住院部。
1101病房里,躺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白皙的面孔中渗着萎黄。冰冷的监护仪器就放在床头,与她的指端相连。回忆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神色凝重,鲜活的生命,却要承受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痛苦,命运的天平有时候倾斜地让人看不下去。
心灵鸡汤鼓励人们,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必会给你打开另一扇窗。可要是上帝关闭的是健康的门,再打开窗又有什么意义?
“她没事吧?”看到祁颂唐出来,回忆张口就问。
“你倒是比家属还关心病人。”察觉她的异样情绪,祁颂唐怪异地看着她。
回忆得不到答案誓不罢休,又远远地观望了一眼病房里的女孩子后,跨步上前揪着祁颂唐的衣角不放:“她到底怎么样嘛!”
“病人的隐私不能随便透露。”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百年难得一遇地见到祁副主任被一个小姑娘追着跑,都识相地绕道而行,就留了一只耳朵用来监听两人的动静。严肃的工作之余不闹出点娱乐八卦怎么行,护士台上已有人把宝压在回忆身上,笃定她是祁颂唐的克星。
“我就是觉得可惜,以前有个朋友也有一样的病,她们还都这么年轻,太不公平了。”
“慢性病与生活方式息息相关,现在的年轻人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如果加上遗传因素的作用,得病也不奇怪。”祁颂唐扫了一眼白大褂,被她的手抓过的一角,褶皱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