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季氏回来了。
武玛瑙立刻迎上去,张口便告状道:“娘,季嫣然捡了个丑男人回来,住到她屋子里了,还做饭给他吃!”
“什么?什么臭男人?”季嫣然怎么会往屋里领了一个臭男人?季氏吃了一惊,连忙拨开武玛瑙,朝季嫣然的屋里跑去。
在她身后,进城买衣裳的三个家丁恰好也回来了。听到武玛瑙的话,立时脸色一变,紧跟在季氏后头冲了进去。
武玛瑙得意地哼了一声,把玩着辫子稍儿,脚下飞快地跑过去看热闹。
捡了个男人回来,对一个正值芳龄、还未出嫁的姑娘来说,实打实是要命的事。武玛瑙年纪小,不懂得其中厉害,季氏却再明白也不过了。
此刻,季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季嫣然莫不是一直没想开,怨恨季家这些年对她的忽视,此次来接她只是为了叫她替嫁,于是随便找了个男人,报复他们?
三个家丁心中亦是同样的想法,无不气恼——难怪季嫣然如此体贴,不跟他们进城,原来她留在家里是为了支开他们,好跟臭男人做丑事!
他们怎么就被她的乖巧骗了呢?三个家丁怒气冲冲地跑进屋里,准备见到那个野男人后就立刻打死。谁知进门一瞧,不由得愣住了。
季嫣然出门后不久,屋里躺着的男子便醒了。
两排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一双狭长的眸子缓缓睁开来。一层朦胧浮现,随后陡然消散,变得清明起来。
男子猛地坐起身,狭长的眸子审视过四周,而后低下头落向身前。只见身上只着中衣,身前盖着一件女子样式的夹袄,目光在夹袄上顿了顿,随即伸手掀到一边。
口腔中残留着稀粥的味道,男子意识到他被一户农家救了。眸中逐渐浮现一抹恼意,随即不知想到什么,那抹恼意渐渐散了,变作慑人的冷寒。
目光转动,落在床边,只见床边竖着一只红漆几乎掉落干净,表皮干裂的柜子。在柜子上面,有一块巴掌大小,镜面已经有些模糊了的铜镜。
男子走下床,站在柜子跟前,模糊的镜面中便映出一个影像,脸部、颈部都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脸上仅仅露出眼睛和嘴巴。
男子的眸色深了深,随后缓缓抬起手,拆下脸上的纱布。随着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落下,肌肤也一寸寸地出现在镜子里。
丑陋,恶心。看了第一眼,便再也不想看第二眼。
这时,忽然院子里传来说话声。不必费力,他便捕捉到两个词眼:季嫣然,丑八怪。
“季嫣然”——看来救了他的是一名女子。
“丑八怪”——看来他们已经见过他的面容了。
分神之际,不防房门被大力撞开,随后一张中年妇人的脸庞落入视线中。男子狭长的眸子微眯,想掩住面孔已来不及,抿了抿唇,直直看过去。
季氏闯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身穿雪白中衣的男子,肩头披散乌黑长发,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狭长的眼睛黑幽幽的,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
“鬼呀!”季氏愣了一下,随后猛地尖叫起来。
随在后面冲进来的家丁,此刻也看见了那张脸庞。霎时间,脸上浮现出惊恐厌恶的神色。
“滚出去!”男子眸光一寒,冷冷喝道。
冰冷的声音裹挟着无匹的气势袭来,四人霎时愣住,只觉一阵恐惧从心中升起,浑身情不自禁地轻颤起来。
“我们,我们这就出去。”四人匆忙从狭小的门口中挤出去。
站在门口,晒到正午的日头,四人还是克制不住地轻轻颤抖。
可怕,太可怕了!那个人的气势,太可怕了!季氏这一生中也没见过如此可怕的人,只觉得便是县太爷也没有他这等气势。
三个家丁亦是惊疑不定,他们不同于季氏,乃是元州大城出来的,见过一些世面。可是,方才那位公子的气势,便连他们也少见。
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
恰好此时季嫣然从外头回来了,只见屋门口齐齐站着四个人,不由诧异地道:“你们都站在我屋子门口干什么?”
“你上哪儿去了?”听到季嫣然的声音,季氏仿佛才回过神,呼出一口气看过去。
三个家丁则问道:“大小姐,屋里这人是谁?你从哪里带回来的?”
“我逮鱼去了。”季嫣然说道,目光往屋里瞧了一眼,只见门关着,以为里面的人还没醒,便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林子里捡的,见他受伤便带回来了。”
“逮鱼去了?”三个家丁有些诧异地朝她打量过去。
只见季嫣然的裙子兜起来老高,露出里面略短的衬裤,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腿肚子上,一截白生生的脚腕露在外面。她却不察似的,面上笑得灿烂笑:“嗯,我逮了好几条呢。”
“你逮鱼干什么?”三个家丁闻言,眼中却露出提防的神色来:“你是不是逮了给他吃的?”说着,一人抬起手臂,指着身后屋里问道。
季嫣然奇道:“还有四天就回家了,我趁这几天捣鼓点吃的,补养补养身体怎么了?什么叫逮了给他吃的?你们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