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第二次见识到这种笑容浮现在胤祥的脸上，心里还是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
胤禛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念声，她应该是第一次看到胤祥如此神色吧？可她居然没有丝毫的诧异，反而一副“理所应当”的神情，还配合着点了点头。
这让胤禛心里暗暗感慨，这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人还没过门，心就先朝着一个地方去了。
胤祥仍旧是一副淡淡然的表情，冷静的说道，“四哥，有关八哥贪腐的事情，恐怕朝廷上早就有风声了吧？”
胤禛闻言点了点头，“不错。老八出宫开府才短短几年时间，其敛财的速度就已经让很多老臣不满了。至于那手段吗，就让人不得不佩服了。”
念声有些不解的看了看胤祥，见胤祥点头，才轻声开口问道，“历来京官收的无非不就是冰敬，炭耗，就算是开府的皇子，下头孝敬的多些，那还能翻着翻的来吗？”
胤禛听了突然一乐，果然念声对朝政之事还是知之甚少，不过他此刻倒是不介意指点一二。“你说的那些不过是循例的而已，他八阿哥身为皇子，底下的巴结孝敬自然是会多些，但也不至于多到你想的那样。人家是有正经‘营生’的，这营生做起来，简直就是一本万利。”
念声听的越发糊涂起来，“一本万利？还真有这样好的买卖吗？”
胤祥替胤禛说了下去，“有的。不过一般人不敢做罢了。”
胤禛笑着接过胤祥的话，“对！天字号的买卖——卖官卖爵。”
“啊？”此言一出，就连官宦出身的念声都忍不住一声惊呼。“这……捐官的话似乎也不是什么太……”这年头有钱人出钱给自己捐个七八品的官身充门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了，但是这钱也是进了国库的，难道八阿哥还能再掏出来不成？念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胤祥对念声的反应简直乐不可支，“傻丫头，看来你阿玛素日里果然不和你说这些门道。”
“我一个女儿家，知道这些做什么？”念声有些为自己这方面见识浅薄感到不好意思，但嘴上还是反驳道。
胤禛听着这两人斗起了嘴来，也不由得笑着开起了念声的玩笑来，“你还是应知道些的，这样以后才好帮着你家这口子敛财啊。”
念声脸上一红，啐了一口道，“敢情四贝勒也有这么不正经的话，这才什么光景，就是我家那口子了？”说完惊觉失言了，不免尴尬的别过头去。
引得胤祥胤禛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胤祥摆了摆手，又和胤禛做了个揖，“四哥还是莫要逗她了，改日这账都是要算到我头上的。”进而正了神色和念声解释起来。“若只是那些捐出来的，八哥他自然是得不到好处的。他卖的可是正经有官职，有油水的那一路。这不少下头的闲散官员都是陆陆续续走了八哥的路子，才补到了心仪的职务的。这买到手的时候上下打点的银子，是要从以后任上吃回来的。好容易抱上了八阿哥这条大腿，总不能轻易撒手吧？那每年年节的孝敬是不是要一样不落，多多益善啊？所以四哥才说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卖了一个官位，这买官的人日后的仕途基本上就和他胤禩息息相关了。”
念声简直听的目瞪口呆，这样算来，一个官位简直就成了下金蛋的母鸡一般，那也就难怪八贝勒能阔绰的赞助大阿哥一架八宝玻璃屏风来整治胤祥了。
“所以啊，我是这样想的。”胤祥这才道出了自己的主意，“他八阿哥不是暗地里要整治我胤祥吗？行，那我就给他明着上眼药。找个不得意，还穷的御史，扇扇风，透透信儿，皇阿玛那里递上一道折子，也不说他卖官卖爵，咱就说他冰敬炭耗收的似乎比别人多些。”
胤禛眉头微微一皱，“你这是要‘捕风捉影’吗？”胤祥这样做似乎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胤祥也不掩饰，大大咧咧的点了点头，“可不就是捕风捉影吗？御史上奏，哪怕是走过场，也是要查一查的，万一查出什么来，您说难受的是谁？”
“可要是查不出什么呢？”胤禛有些担忧。
“有咱们在暗地里帮忙，怎么可能查不出什么呢？”胤祥坏笑
胤禛这才放心的点头道，“也对。咱们在借机把火引到屏风上去，里外一对，这简直就是要把老八直接铲平了。”
胤祥却少有的没有胤禛那么乐观，反而泼起了凉水“可要是真的没成事儿呢？这可是一盘棋，中间任何一步出问题，只怕我们都难以如愿吧？”
胤禛一时语塞。
反倒是在旁边半天没出声的念声笑出了声来。
胤禛略有所不满的看了念声一眼，“这事情不妙的时候，你怎么反倒是笑了？”
念声摇了摇头，示意胤禛是误会了自己，笑着解释道：“四贝勒，您别误会。您啊，是掉到十三爷挖好的坑里去了。”
“他挖的坑？”胤禛不可思议的看了念声一眼，又转头去看胤祥，胤祥眼中的笑意似乎印证了念声的说法。“老十三，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四贝勒，您恕念声僭越了，既然是我笑在先的，就让我来给您解释吧？”念声说完见胤禛抬了抬手示意自己继续，便解释道，“十三爷八成是打开始就没打算走到您说的哪一步去。”
胤禛“啊？”了一声，“你是说胤祥没打算让彻查胤禩卖官卖爵的事情？”
念声点头道，“十三爷应该是想就着有御史要上奏的风声好敲山震虎，告诉八阿哥咱们手里有他的把柄，让他自行撤回掉那架屏风的事情。”
“胤祥？”胤禛听了念声的话，转而向自己弟弟求证。
胤祥像是恶作剧被人看透了一般，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四哥，毕竟都是自己兄弟，在皇阿玛跟前闹的太僵了，只怕到时候谁都没法收场。再说毕竟是我结婚的喜事，没必要让这些破事坏了咱们的好日子不是？”
胤禛这才突然发现，原来胤祥的那份善良从来不曾变过，即使他的权谋已经不在许多幕僚之下，可他的那颗赤子之心却依然没有泯灭。就算是你死我活的对抗，他也总还是想给对手一个悔过的机会。
想到这里，胤禛少不得轻叹一声，这个机会也算上乘了，就这样放过老八一伙，他真是心有不甘。“十三呀，你的心思四哥明白。可是你也要知道，这事情打老八打算对你动手的时候起，他可是已经不仁在先了。”言下之意是想劝胤祥再考虑一下。
胤祥怎么可能不明白胤禛的弦外之音，“四哥，冤家宜解不宜结。我这样做不仅是看着咱们兄弟的情分上，也是想给您多留一条后路。毕竟十四和八哥走的近些，如果我们真的动手了，万一查到胤禵身上也……就算四哥你不说了，德妃娘娘那里怎么交代？”
胤禛沉吟了一阵，原来自己还看着眼前的时候，胤祥已经想到了善后的事情上去，这个弟弟到底还有多少智谋是自己不曾知道过的呢？“你这话确实不无道理，是四哥短视了。”
“四哥讲的哪里话。这也不过是胤祥一时想到的罢了，包括刚才说的办法，都是一拍脑袋的空想，还要四哥帮忙多多斟酌一下。”胤祥说的十分真诚，并不是客套而已。
这样一说，胤禛反倒有些犹豫，略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回去问过邬思道似乎更踏实些，于是便勉强笑了说，“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了，正如你所说，我也要再合计合计。”然后就转了话头道，“你和弟妹也许久未见了，等会儿还有公务，我这个做兄长的通融一刻给你们。说几句话吧。”说完也不等胤祥推辞，自己就退了出去。
刚刚还说的热火朝天的屋子里一时就安静了下来，剩下胤祥和念声两个人。
念声等了好一会儿才敢那眼偷偷去瞄胤祥，谁知道一看过去，那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呢，“哪有你这样盯着人家看的？还是阿哥呢，快赶上那些浪荡子了都。”心里是美滋滋的，嘴上却说起了难听的。
胤祥才不在意念声的小脾气，干脆起身走到了她身边站定，俯下身子在念声耳边轻声道：“浪荡子？那是什么样？听你这样说，难不成有浪荡子像爷这样看过你？”
“那哪能有！”胤祥说话时的气息就在念声耳边绕着缠着，撩拨的念声耳朵只发痒，赶忙偏了头去躲开，“我不过是看你坏兮兮的样子，觉得应该就是那样罢了。”
“得亏没有！”胤祥才不想念声躲开自己，说着一只手搭上了念声的肩头，把人往自己怀里搂，“敢有这样的看你的，不管是谁，爷都劈了他去！”
念声急忙要推开胤祥，这可是在兵部里，让人瞧见还了得。“你这是什么德行……”念声压低了声音跟胤祥叫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