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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饥饿危机

此时,玛吉和凯米丽并不知道以后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世界,她们正在忍受着莫名的痛苦,却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在妈妈子宫里的时候,她们就被妈妈那不安的情绪感染着,但至少那里是温暖而舒适的。身体被紧紧地包裹着,什么都不用想,只需要随波逐流就可以了。

但安逸的日子并不长久,她们渐渐觉得难受,身体不断被挤压。混沌间,远处突然亮起一点,一道刺目的白光如剑般刺破黑暗,击穿长空,带着彻骨的冷风飞速靠近。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两姐妹就被这道白光吞没了,她们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随之而来的是完全陌生的感觉。

寒冷、疼痛如利刃般刺穿她们的身体,肺部被猛烈挤压,全身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她们张开嘴巴,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一种陌生的声音,细嫩而微弱,几乎微不可闻。

这也许就是生的痛苦吧!每一个生命的旅程都不会是一帆风顺的,他们总会遇到这样或那样的困难,经受各种不同的磨难,在痛苦与希望中挣扎,艰难求生。

也许是为了预示残酷的未来,所以她们才会在降生的第一刻就品尝了痛苦的折磨,同时落下第一颗泪珠,为生命中即将要到来的一切苦难而哭泣。

当依贝娜抱住她们,为她们轻轻舔去身上的血迹和黏液时,那种说不出来的痛苦才稍稍减轻。她们立刻本能地向那温暖的身体靠近,摸索着含住了依贝娜的乳头吸吮起来,她们就这样获得了生命中的第一口乳汁。

但这并不是幸福的开始,依贝娜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小雄狮伊恩、阿坦,还有小雌狮弗拉。他们是玛吉和凯米丽的表哥表姐,只比她们早出生了一个星期,却已经长得虎头虎脑,可以满地跑了。

依贝娜要掌管全族的内部事务,还要主持家族的狩猎行动,根本无法把所有精力都用在孩子们身上。通常在狩猎归来后,她总会疲惫地往地上一躺,那五个早就忍了一天,饿得饥肠辘辘的孩子就一拥而上,你争我夺起来。

卡妮没有孩子也没有乳汁,只能靠依贝娜自己。她要同时喂养五个孩子,就算尽量让自己吃足,乳汁也是不够的。这时身体强壮能抢的就沾了光,可以吃饱,而抢不到的就只能吃个半饱,或是干脆饿着了。

玛吉和凯米丽比表哥伊恩他们要弱很多,营养又没有跟上,在与他们的争夺中往往处于下风,于是每次都吃不饱。吃不饱身体就弱,身体弱就抢不到吃的,她们仿佛陷入了恶性循环,几天下来,已经瘦得像两只小老鼠一样了。

对于这些,依贝娜早就看在眼里,但她只是皱了皱眉头,并没有阻止伊恩他们的霸道行为。

姐妹俩饿得嗷嗷直叫,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她们才刚刚出生没几天,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很多养不大的幼狮就是在这个阶段夭折的。再这样下去,她们很快就会被饿死。

不过,这种情况在草原上也是很常见的,新生的幼狮只有百分之三十能存活下来,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则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夭折。饥饿、生病、受伤或先天不足都可以很轻易地要了他们的性命。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她们会死的。”卡妮愁眉不展地看着依贝娜说,“都是我不好,这种时候我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依贝娜正用前掌抚摸着姐妹俩的身体,听见卡妮的话,抬起头看着她:“别这么说!你不但要狩猎,还要把大部分食物都让给我吃,如果没有你,别说她们,就连伊恩他们几个我也养不活。”说着,她按了按玛吉,因为缺乏营养,她瘦得可怜,顺着背部摸下去,依贝娜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她凸出的脊椎。身上几乎没有肉,只有一层薄薄的皮毛包裹着她的身体,骨头在下面清晰地划动着,稍微一碰,就突兀地凸出来,仿佛要戳破皮毛一般。

也许她们逃脱不了夭折的命运了。卡妮犹豫了一会儿,艰难地说:“既然已经注定养不活了,就别浪费时间了,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伊恩他们身上,至少要让他们长大才行。”她认命了。这在草原上是很正常的,因为环境太过残酷,为了提高幼崽的成活率,有一些身体瘦弱的幼狮就会被抛弃,而雌狮剩下来的精力将全部用在更健康强壮、更有希望长大的孩子身上。

只有强者才有活下来的资格,这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就算依贝娜现在抛弃了玛吉和凯米丽,也没有谁会去责备她,就连国王瑞蒙也一样。他既然把家族的内部事务全交给依贝娜处理了,她怎么做瑞蒙都不会干涉,甚至连问一下都不会,因为他相信依贝娜只会做出对整个家族最有利的选择。

如果是在家族以前的强盛时期,怎么可能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呢?卡妮心酸地想着。

玛吉和凯米丽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全然不知她们的生死就在依贝娜的一念之间。她们依然挤在一起哼哼着,不断向自己命运的掌握者索取着救命的乳汁。

依贝娜面无表情,垂着眼帘,尾巴不时地轻轻晃动,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卡妮紧张地等待着她最后的决定,就算自己已经认清了现实,但要抛弃两个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小生命,对她来说却不是那么容易接受的事。她想起了她们的妈妈,也是自己的妹妹南茜,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几乎有些庆幸,这种事不需要自己来做最后的定夺,就让依贝娜决定吧,她比自己更冷静更理智,她会选择最正确的答案。

“卡妮,她们还活着。”依贝娜突然说。卡妮有些弄不清她的意思,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还······记得我的第一个孩子吗?”依贝娜轻轻地说着,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卡妮一愣,她当然记得,就算事情发生后她们再也没有提起过,但那件事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就像昨天才发生似的那么清晰。

那时依贝娜还很年轻,第一次当妈妈,在跟随家族迁徙的时候,她惊慌失措地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整个家族日夜不停地前进,在到达目的地之前绝对不会停下来,更不可能为了一个先天不足的幼崽而牺牲大多数族狮的利益。所以,为了能赶上队伍,那个孩子······

想到这里,卡妮用力地摇了摇头,她不要再回忆了。为了生存她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现在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要徒增烦恼呢?她看着依贝娜,不知她为什么突然说起了这件事。

“从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再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了。”依贝娜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疲惫让她显得非常憔悴,她几乎在闭上眼睛的同时就睡着了。

卡妮几乎要哭出来,却又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依贝娜不但是她的姐姐,也是深得所有家庭成员信任的族长,只要她说不抛弃,所有家庭成员就一定会坚持到最后。虽然结果不一定尽如人意,但至少不需要承担抛弃自己孩子的巨大心理压力了。至于自己,只需要听从依贝娜的安排就行了,她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卡妮怀着对自己的族长,也是自己姐姐的信任,悄悄走开了。

依贝娜在梦中回到了从前,在经历了一夜的痛苦之后,怀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肉球,那个刚刚来到世上的小东西信任地靠在她的怀里熟睡着,两只小小的前掌还不忘紧紧抓住依贝娜胸前的茸毛,好像她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依贝娜小心翼翼地抱着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但是一转眼,她的怀里就空了,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细小微弱的声音在耳边哭泣着,悲鸣着,哀求着,仿佛在控诉什么。依贝娜到处寻找,发疯似的寻找,却怎么都找不到,哭泣的声音始终在茫茫的原野上回荡着,而她却怎么都找不到。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永远都无法挽回了。

依贝娜在梦中皱起了眉头,她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隐隐作痛,连带着其他地方也疼了起来。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越来越严重。她终于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睛。

原来是姐妹俩中的姐姐玛吉,她的身体要比妹妹强壮一些,能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此时被饥饿感包围的她正把依贝娜的趾尖含在嘴里拼命地吸吮着,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好过一点。一阵阵细微的疼痛从指尖传来,依贝娜微微皱了皱眉头,缩回前掌,玛吉立刻哼哼着抗议起来。

趾尖竟然破了个小口子!依贝娜有些惊奇地看了看玛吉的小嘴,她嘴角的茸毛上还留着一丝鲜血,原来刚才的疼痛是因为这个,真是个顽强的小家伙。依贝娜微微苦笑,但她突然愣住了,怔怔地盯着还在死亡边缘拼命挣扎的玛吉和凯米丽,若有所思地把渗着血丝的趾尖送进自己嘴里。

她尝到了自己鲜血的味道。

依贝娜突然站了起来,向远处跑去。在一旁休息的卡妮不知发生了什么,追了几步,见依贝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晨雾里,只好停了下来。她不知所措地等了一会儿,始终不见依贝娜的影子,只能返回了营地。

瑞蒙巡视领地去了,依贝娜又不在,留下五个孩子在这里,她可不敢扔下不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卡妮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相信依贝娜不会这么离谱,就算有什么事情非离开不可,她也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果然,依贝娜很快就回来了,不只是她,她还带回一个小东西。圆圆的,小小的,竟然是只胖胖的沙鼠。一只美丽而骄傲的雌狮,一个肩负着家族命运的皇后,急匆匆地跑出去竟然就是为了捉一只小小的沙鼠!她是不是把脑子急坏了?卡妮目瞪口呆地看着依贝娜。

叼着沙鼠的依贝娜没有理会卡妮不可思议的目光,她兴冲冲地走到玛吉和凯米丽身边,把还在挣扎的沙鼠放到嘴里一咬,沙鼠就惨叫一声不动了。

一股鲜血顺着依贝娜的嘴角流了下来,依贝娜放低身体,把嘴凑到两姐妹的旁边。卡妮突然就明白了,她竟然想用鲜血来代替乳汁,真是让人吃惊的想法。虽然不曾尝试过,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呢?卡妮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姐妹的反应。

玛吉和凯米丽一开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但饥饿感已经牢牢地控制了她们,玛吉很快就凑了上去,凯米丽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也本能地凑过去吸吮起来。慢慢地,姐妹俩的动作越来越急促,她们用两只前爪牢牢地抓着沙鼠,拼命吸吮,不浪费一滴鲜血。

她们的肚子渐渐鼓了起来,但还是一刻未停,直到吸尽最后一滴,沙鼠在姐妹俩的齐心协力之下,彻底变成了肉干。

成功了!卡妮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依贝娜也松了口气,她虽然说过不放弃,但怎么实现这个诺言却成了她心中难以逾越的障碍,现在她终于找到可以走下去的路了。

“太好了,依贝娜!你太了不起了!”卡妮由衷地说。

“不,是她们求生欲太强,我的办法才能生效。”依贝娜微微一笑,看着她们,目光中竟透出些许少见的温柔,“以后就要看你们自己的了,别让我们失望。”

这是两姐妹自出生以来得到的第一顿饱饭,虽然不太可口,但那种让人发疯的饥饿感终于消失了。她们带着满足的笑容沉沉地睡了过去,从出生到现在,她们还很少睡得这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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