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个人,当他正在用另一种身份与他人相处时,突然被叫破底细,哪怕只是暴露出其中一小部分,都足以造成强烈的冲击。
“惊门”二字,好似某种蕴含神力的魔咒,不但让苏老师的脸色为之大变,旁边的钟大少和孙疤脸等几个人,也似乎一下想到某种东西,如避蛇蝎似的,齐刷刷的把身子往外拉开一些距离。
其他或作为跟班或作为保镖的人,也都跟着露出警惕的神情,之前只是对陈锋两人,现在又多了个新的。
钟大少因为出身经历的缘故,对人心险恶的体会、对阴谋诡诈的伎俩认识更深,几乎下意识的想到某种坏的可能,纵然在极度的惊慌当中,也自然流露出对苏老师的某种戒备。
他可以结交能人异士,借助他们的能力来弥补自身的短板,但必须是安全可控的孤家寡人。
被一个有组织的江湖人混到身边,成为可以参与核心事务的一员,掌握或多或少的秘密,万一其本身是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干脆与哪一家敌对、竞争者有联系,后果将十分糟糕。
有了如此念想,钟大少看过去的目光里多了一丝阴冷。
作为一名老江湖,苏老师显然对于周围环境的变化格外敏感,尤其是钟大少的反应,令他心中不由叹息,果然权贵之家多凉薄之辈,根本没感情好讲。
他更加怨恨叫破身份的李猫,一句话,基本葬送了他辛苦经营才谋到的前程,像钟大少这种人心里有了芥蒂,不可能给他留下修复关系的机会,这条路基本算是断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饭碗被砸了,苏老师再好的涵养也无法容忍。
他貌似斯文沉静的气质倏然一变,浑身弥漫起如狼似虎的凶戾,或许这就是他的本来面目?
李猫却快意的笑了,丝毫不在意对方的威胁之意,脆声道:“出来混,迟早要还,你既然破坏了我们的行动,付出点代价很合理吧?”
苏老师眯眼盯了她许久,深深的点头:“好,这次算苏某做事欠考虑,咱们两清了。不过,大家既然都是长春会里人,总得留下个字号,让我知道究竟冒犯了哪一门的高足?”
他倒也光棍,明白人家这是在报复被他揭破伪装的事儿。
若无他的指点,陈锋和李猫的即便就在眼前经过,钟大少都没可能认出来,必须得是特别精熟相术的惊门中人,或者天生敏感的刑侦老手,才能从两段录像中比对出他们真正的身份。
苏老师也是大意了,以为他们就是两个拿枪在战场搏杀的精锐战士,为了增进与钟大少的关系,才没有顾忌的给说破,哪知道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间接把自己也给坑了进去。
就像他说的,江湖人基本都在“长春会”的大牌子下混饭吃,彼此帮扶合作的居多,为了点蝇头小利相互砸场子的越来越罕见——这年头人傻钱多,一个电信诈骗都能制造出上千亿的产值,谁有那闲工夫去抢同行的买卖?
苏老师认栽,只是想知道是输在哪一家人的手里。
李猫咯咯一笑,精心装扮后的俏脸上流露出一抹荡人心魄的娇媚,那是混合着年龄特有的青涩稚嫩,与骨子里的风流韵味合二为一,形成极为别致也格外有诱人的气质,用娇花绽放来形容,那是亵渎其纯粹的美。
钟大少一伙人打死都没想到,她那么凶狠彪悍的表象之下,居然是这样一幅勾魂夺魄的美妙皮相,顿时心脏忽悠一下,感觉头脑发晕,色心高涨。
苏老师额头上青筋蹦跳,眼神中闪过一抹忌惮,双手抱拳道:“原来是‘风门’里的高足,佩服佩服。”
陈锋看他们你来我往的交锋,心中倍感惊讶,江湖道道果然深不可测,仅仅是察言观色都能彼此揭开诸多隐秘,厉害厉害!
李猫的魅惑姿容一放即收,重新恢复到之前的冷肃犀利,手中亮出亚光匕首,在指尖灵动的旋转,寒声道:“好了,没工夫说废话,这位钟大少搅了我们的局,这笔账怎么算?”
钟大少被她凌厉的目光一刺,脑袋里的旖旎顿时清空,身上噌的冒起鸡皮疙瘩,嘴唇颤抖,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他哪里想过那么多?就是凑巧认出他们两个,寻思着总算到了自己地盘上,不管直接打一顿还是送进局子里好好炮制,都手拿把掐的,可以随意拿捏揉搓,最后再卖个人情出去,一举数得,爽的不要不要的。
结果么,却是一脚踩入龙潭虎穴,彻底捅了马蜂窝,自己小半条性命都差点折进去。
钟大少到底是有身份的人,虽然做派骄狂,脑子还是够用,知道这话要应对个不好,极可能要产生严重后果。
作为一名有权有势的青年继承者,有大好前程等着他,有美好人生还没有享受,哪能随随便便栽在个小冲突里?
只是这一阵太过紧张刺激,他脑袋里的能量有点不够用,急的血管都迸起来,两眼慌乱的来回转悠,却没想好怎么措辞。
苏老师大概想着要挽回点局面,最次也要趁机多赚点人情——这本来就是最常见的江湖套路,抢先说道:“所谓不知者不怪,钟少与两位也只是小小的冲突,总算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您报个数,相信钟少一定可以满足。”
他巧妙的把解决办法归结到钱财上,钟大少一听这个好办啊,只要钱能解决的问题那都不叫事儿。
赶紧点头:“没问题,两位尽管提,我这里保证没二话。”
心里头盘算着,拼着大出血也要先把这事儿圆过去,离着这两位煞星越远越好。
就在两人期冀的目光注视下,李猫并没答应,却先转脸看向陈锋,貌似是请求他的意见。
陈锋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下巴一抬,傲视对方冷笑道:“你看我们像是差那点儿钱吗?本来今天的事情可以轻轻松松的办妥,给你钟大少一搅合,结果逼着我们出重手,弄成现在这幅样子。”
钟大少的脸顿时白了,尼玛这摆明了是要坑人啊!
单纯起冲突,把“潮流”会所拆了也没什么,可弄出咬人的丧尸来,还特么开始往外面蔓延了,这事儿就已经通了天,谁也抗不下那么大黑锅。
虽然罪魁祸首就在面前摆着,可他本人搅合进来,甭管有没有关系,一定会被顺带着收拾掉,轻则被家族放弃彻底边缘化,重则推出去当替罪羊,一辈子没有翻身的可能。
钟大少慌乱的连连摆手:“不不不,这跟我没关系,我就是来玩的……”
说话间,他恶狠狠盯着孙疤脸三个,只要他们能抗住责任,别把自己交代出来,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
哪料到,孙疤脸三兄弟早都心凉了,知道跟这种权贵子弟打交道就是与虎谋皮,早晚得当了替死鬼,当即冲陈锋一抱拳:“对不住两位,咱们兄弟是听人命令办事,别的一概不知情。”
说完,三人干脆往边上挪开,索性要划清界限了。
“你们……”
钟大少咬牙切齿,很想口出威胁,可眼角瞥到陈锋的冷笑,赶紧闭嘴。
苏老师看看火候也差不多了,轻叹一声道:“两位,这么下去只是耗费时间,于事无补,你们有什么要求就直说吧,起码在天都市,钟少还是有些办法的。”
他心中最为清楚,对面俩小家伙从头到尾都是在“捶岗”,真要是解不开的私仇,早都直接下黑手了。
陈锋顶多是捧哏的水平,关键时候还得看李猫的,他冷着脸只做不满的表情。
李猫呵呵轻笑道:“您还真能为东家尽心尽力……好吧,我也没兴趣蘑菇,就问钟大少个问题,你应该知道这家会所的真正主事者在什么地方吧?”
苏老师转头盯着钟大少犹豫不决的脸,郑重点头:“实话实说。”
钟少咬咬牙,坦白道:“我听朋友提起过,在八楼中间紧挨着员工休息室的屋子里,主管好像是才来没几个月,只知道是姓郑,国外回来的假洋鬼子。”
听话听音,知道里头没假话,李猫轻轻点头,又朝他们一摊手:“借你的车用用。”
钟大少慌忙连同两辆路虎的钥匙一起拿过来,请苏老师转交到陈锋手中。
末了,苏老师又追问一句:“两位能否给个真话,外头的‘丧尸’会不会真弄成要命的大灾?”
李猫白了他一眼:“想什么呐,只要别朝他们下狠手,一般死不了人。”
“那就好,那就好!”
众人如释重负,等他们俩离开包间,钟大少更是一屁股坐地上,呼哧呼哧大口喘粗气。
末了,他冲苏老师一摆手:“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就这样。”
苏老师轻叹一声,双手一拱,算作告别。
孙疤脸三兄弟干脆起身,硬邦邦的道:“这趟是咱们办岔了,钟少以后也不会再见到咱们,就此别过。”
四个人连一秒钟都没耽搁,直接出门离开,留下包间里钟大少扭曲着脸,咬牙切齿的赌咒发狠。
早晚有一天,他得出了这口恶气,报仇雪耻!
陈锋和李猫走出包间,走消防通道上去,随手放倒几个被咬伤发狂的倒霉客人,避开仓惶逃跑的人流。
听到各楼层里越来越大的叫喊声,陈锋心生疑虑,问李猫:“你说这些感染者都没有生命危险,是真的?”
李猫白了他一眼:“我随口说了应付他们的,你还真信啊?”
“啊?!”陈锋张口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