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一所酒肆的二楼窗口,榕柳与颜竹黎临风而立,不满地问道。
颜竹黎望着长龙般的送嫁队伍,说道:“榕柳,你还是太天真了。男人若是喜欢一个女人,有时候,就算为她杀人也是愿意的,谁能保证莫泉凌不是这样呢?”
榕柳怔然不语。
“韩依晨,我不会放过她的。”颜竹黎的声音倏然间冷了几分,“只不过,不需用这种直接的办法。”
莫泉凌与韩依晨于初三出发,虽是缓行,但昼夜不歇,正月初七便到了泽越与天洛交界处。
而这时,暗卫带来了泽越帝的一纸圣旨。
打开一看,莫泉凌惊得失色,猛一下将那圣旨掼在桌上,厉声问左右:“是谁将消息泄露出去的!”
左右两名侍卫吓得“扑通”跪下来,隐隐猜到内容,解释道:“属下不知!保密工作做得极好,皇宫里也命人瞒着,皇上不应该知道的啊!”
“不应该?那他怎么会知道,还要本皇子立即退婚!”莫泉凌整张脸都淹没在阴暗中,拳头捏得“咯吱”直响。
“这……”两名侍卫面面相觑。
“都退下吧。”莫泉凌从来不相信身边人,冷着脸吩咐,自个儿在屋内烦燥地踱步。
韩依晨是他一直尊敬与喜欢的女子,她如今的遭遇更是惹他心疼,那样一名弱女子,怎会是颜竹黎的对手?
要他退婚,那岂不如直接向韩依晨心口插一把刀来得痛快?
莫泉凌立即将命令传达下去:“秘密前进!”
他原本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携韩依晨回皇子府,偷偷举办婚礼,洞房花烛。因为泽越皇室与韩府的婚约还没有作废,所以这并不算是私奔,纵使皇帝介意,生米也煮成熟饭了。可恨的是居然有人将这消息传进了泽越深宫,皇帝的耳里!
看来,皇帝身边的人到底不是全部受他控制的。
他刚把命令传下去,一名小厮飞奔着进来,叫道:“皇子,不好了,前方一路戒严,所过之车都得接受盘查!”
“有这回事?”莫泉凌眼色一沉。
“皇帝,皇帝还传了话……他说,他的意思就是,皇子如果带着韩小姐回宫,那皇子也不必回去了!”小厮胆颤心惊地补充道。
莫泉凌眼中迸出恨意,然而,小厮的下几句话泼如泼了他一头凉水:“探子还报,前方一路都有军团的人马埋伏!”
他明显一惊。
上一次,因为慕榕娇的刺杀帛书泄露出去,他回国后立即找到了宫霖质问。
宫霖给予他的回答是不知情,因为这桩案子发生在十多年前,而军团到宫霖手里不过几年,莫泉凌虽不能追究他的责任,却也因此发了脾气,与宫霖产生了矛盾。
他能感觉到,血骷髅越来越脱离泽越皇室的控制了。
如果此这个当口他被父皇抛弃,等待他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命运。
想到此,莫泉凌心底一片寒凉。
“怎么办?”小厮一副手足无措地问。
“再等等。”
泽越帝不知道在哪听到不少关于韩依晨的负面消息,铁定了主意不让她进门,所以一路排查无比严格。
两天下来,莫泉凌已是焦头烂额。
毫无办法,他只得到韩依晨床边,委婉地告诉她,因为她的病情,最好回韩府再休养休养。
韩依晨却也是个聪明人,直接点破他的谎言:“已经到了泽越边境,去泽越和回韩府有什么区别呢?你为何不与我说实话!”
莫泉凌无奈,只得将实情全盘托出。
韩依晨听说泽越帝竟然如此排斥她,一口鲜血没忍住,“扑”的一声吐了出去,染红了洁白的床单。
她的脸色愈加苍白。
虽然莫泉凌口口声声说是让她回府等他的消息,并不是退婚,但自古以来,婚嫁一半回府的哪一个不是被休的弃妇?
就算她不这么认为,全天下人也这样看待。
她的颜面,韩府的颜面全毁了!爹爹的颜面,世家的名声全毁在她手里了!韩依晨又痛又恨,右手指甲深深攥着被单,指尖惨白。
她一向自认为无比优秀,如果不是颜竹黎,不是那个灾星的出现,她怎么会落魄到今天这么惨?
想着,韩依晨心中的恨意腾到了极点。
“晨儿……”莫泉凌无比愧疚,可是,他毫无法子。
这么大的事情,这么长的送嫁队伍,想藏是根本藏不住的。不过几天,韩家嫁往泽越皇室的嫡出大小姐无故折返的消息传遍了天洛府,也飘向其他国家。
大江南北,长河上下,无人不大惊失色,那个曾被誉为世家宠儿的韩依晨,竟然被夫家撵回府!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个中具体无人知晓。
莫泉凌极力派人去镇下了谣言,解释原委,可没想到,街头坊市的流言却更加猖狂,版本也逐一变化,令他苦恼不堪。
天洛皇帝更是心惊,召了世家及重臣在皇宫密会。
韩学士脸面尽失,这个曾令他骄傲的女儿,纵然病重到极点时,也未曾令他失望过,如今却落到这种地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跪到皇帝面前,将莫泉凌的话复述了一遍。
皇帝闻言,脸色阴沉,半晌,冷冷问道:“那柄刀当真是晨儿带进房的?”
韩学士赶紧摇头:“谣言,谣言啊!”
皇帝沉重地说道:“谣言,这么短时间内能传到泽越帝耳里的谣言,是不是太难说服人了?”
“皇上的意思是……”
徐丞相出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
韩学士心中一沉,脱口而出:“颜竹黎……”
因为这件事关系到的便是他女儿和颜竹黎的利益,再无其他人了!
“韩学士可莫要血口喷人!”几乎同时,楚冷夜、慕国公、慕少勤、慕绍倾、南宫黎、南宫瑾,甚至罗尚书等一帮人立即出声驳斥。
韩学士脸色难看,连皇上也没想到朝中竟有这么多人维护着颜竹黎。
想到颜竹黎母亲少年时的风采,他的脸色不由微暗。
“皇上,您看,我才说了一个名字,他们就这么激动。慕小姐这么受人拥护,她若想做什么事,他们肯定也维护着。”韩学士幽幽叹着。
慕国公等人脸色微变。
皇帝却没接茬,淡淡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想想解决办法吧。泽越帝年轻时也是个说一不二、手腕强悍的人,为了莫无夜能出人头地,他一直敛尽锋茫,所以才不受先帝重视。”
说到这,皇帝的声音一顿,讥笑道:“莫无夜死后,他有几年时间极尽随浪,所以说,就算莫泉凌是他亲生子又如何?他若真想找个儿子,不知道会冒出多少个。”
韩学士咬紧唇。
楚冷夜赞同地说道:“所以,莫泉凌是不会为了韩依晨得罪泽越帝的。”
韩学士深深闭上眼,恨声道:“也就是说,我家女儿就只有被休的命运了!”
“没有拜堂岂来被休一说?顶多是被退婚罢了,颜竹黎不也被退过婚吗?可朕瞧,朝里想要娶她的人可大有所在呢!”皇帝说着,眼光瞥向楚冷夜。
楚冷夜却没有看他,而是将犀利的目光投向在场的其他人,是不是有很多人对阿黎有企图呢?被他冷眼一扫,那些大臣立刻将头低了下去,不发一声。
皇帝思忖片刻,薄唇微启:“晨儿也是朕看着长大的,她的婚事莫急,先让她好生将身子将养起来。”
顿了顿,他的眼光向皇室子弟那边看去,高深莫测地留下一句:“朕的儿子,未必比那凌皇子差。”
韩学士又惊又喜,皇上该不会是想将晨儿配给朝中皇子吧?南宫瑾已经有婚约了,难道是南宫黎或南宫弥?
慕国公等人则震惊地互看了一眼。
纵然他们也疼韩依晨,可作为男人,心里头也清楚,被退了两次婚的女子,无论是什么原因,是不是她本人的过错,名声都会受损,留给人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皇帝竟然肯让韩依晨嫁进天洛皇室?
如果说是从前,他们觉得没什么,但现在,却都不敢相信……正月十五,洛都各大商铺全都开门迎客了,因是上元节,街上摆出各式各样的花灯叫卖,到得晚间更是热闹,灯火通明,五光十色,连月头都黯淡了几分。整个天洛城的达官贵人、平头百姓都溜了出来,将街头巷尾堵得行走不通。
南宫黎派人捎了个信儿给颜竹黎,邀她晚间去南门一间小茶社,是他年底新开的,今晚请了一条龙灯去店里舞,七夜医喜欢热闹,所以也在。
颜竹黎在正月里只与南宫黎见过一面,还是因为南宫弥请她喝茶时所见。说到南宫弥,颜竹黎嘴角微角便弯起笑来,这一次,他特许在京中待一个月,嚷着请自己喝茶吃饭,说这是她的功劳……“小姐,您去吗?”小厮的话打断了她飘远的思绪,颜竹黎点了点头。
师父在,她怎会不去?
傍晚,与慕国公等亲人在一起吃了个团圆饭,不等她说话,慕国公就笑眯眯地拉住慕尘翊吩咐:“尘翊呀,等会儿带你妹妹出去看花灯,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今晚街上挤,你要照顾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