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牧秋抬头看向颜竹黎时,眼中已染上了浓浓的愧疚:“阿黎……”
原来,她不是没有才,在废物光环的背后,深藏着一颗七巧玲珑心!
颜竹黎淡漠地打断他:“这首词是写给乔公子与乔少夫人的,不要自作多情。”
她的手掌,轻轻交握,心内暗叹,颜竹黎呀颜竹黎,我就知道,是你在捣鬼,你说你走了,你根本就没走!表面淡然的她在心中低低一叹。
当她想写词的时候,大脑内想到的便是这样哀怨的词作,与她的行事作风毫不相符,顿时就想到一种可能,颜竹黎骗了她,并没有离去,这首词,是她想要写出来的,因为,南宫瑾就站在身后。
“衣带渐宽,此去谁怜顾?缘犹存,情已逝,东风无力,当时笑山盟?”南宫瑾傻呆呆地站在离颜竹黎并不遥远的第一层阶上,眼前的墨迹已然模糊,他喃喃念着,突然感觉,整具身体的心神全被抽走,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月下的山盟海誓,他如何会忘记?少女的轻言细语,又如何能够忘怀!
他立刻便能感觉到,颜竹黎这首词是写给他的。
心中极是酸涩,南宫瑾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庞有着一丝钧裂,双手修长的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以痛觉提醒着自己身处何地。
眼光,情不自禁地扫过颜竹黎,她一直都这么瘦,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她足够的关心吗?以至于,日日花前,衣带渐宽,却无人慰藉?
阿黎,对不起!
愧疚,如潮水般将他淹没,身旁的颜缭莺冷眼看着这一切,眸光射出怨恨。
颜竹黎,想要借一首词挽回南宫瑾的心吗?不可能!她好不容易从她身边抢来的男人,怎么可能再还给她!就算南宫瑾不喜欢自己,也不能够喜欢颜竹黎,她不配!
颜竹黎心中想完那番话后,感觉到心灵一阵悸动,弱弱的声音自脑海内传来:“我没有骗你,我哀求了他们再容我留几天,我还想再看他最后一眼,只有这样,我才走得安心。”
颜竹黎哑然,她跟着自己从穆安府到洛都,只为看一眼南宫瑾吗?
眼光瞟到宣纸上的那句“山盟”,突然间,喉咙酸涩,心中一阵疼痛,这疼痛,是以前的身体留下的感觉,或者说,是真正的颜竹黎在心痛。当然,也有可能是现在的自己在曾经相信过南宫瑾后,那样曾让她留恋过的短暂亲情一朝消失得无影无踪时的悲哀。
当初的颜竹黎和南宫瑾有着山盟海誓又有何用?山是会坍塌的,海是会流动的,再深的感情也会变淡的,只是时间问题。
她不禁在心中轻轻说道:“看过了,你也满足了,没必要再看了。”
颜竹黎将宣纸拾起来,在众人没反应过来前,将一张写有诗词的宣纸撕了个粉碎。
“啊不要!”
“这么好的字你撕干什么!唉呀,真是太可惜了!”
跺脚声,着急的谩骂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快忘了,这样被他们看好的东西会出自于曾经令他们瞧不起的废物之手。
乔牧秋瞳孔剧烈收缩,声音乍起:“阿黎,我……”眼底,流露出十足的悔色。
早知道她根本不是废物,不仅才华出众,而且一直默默苦了这么多年,他说什么也不会退婚啊!
乔牧秋此时,真真正正感到了后悔,尤其是看到路无颜那张大着裂唇恢复不了的模样,心中怒恨交加,说道:“这个婚不成了!”
这一句话,立刻让沸腾的水月厅再度陷入可怕的沉寂,众人目光的焦点立刻放到了乔牧秋身上,倍感诧异。
路无颜此时慢慢合拢嘴,恼怒地盯住颜竹黎:“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对我相公使这等魅术!!”
那首词她听得似懂非懂,可是,她却知道乔牧秋因为那首词突然说不成婚了!加上颜竹黎是乔牧秋曾经的未婚妻,她本就十分忌讳,当即粗鲁地推开两名小丫头,朝颜竹黎掐来。
颜竹黎脸色阴沉,一手扼住她的粗腕,厉声喝道:“路无颜,人人都说你貌丑年纪大,我看,你才是一个十足的废物!你不是说,我写出诗词来,就倒着爬吗?爬呀!你爬呀!”
她五指一拧,便将路无颜揪翻在地,左脚毫不客气地踩在她的胸口,望着路无颜终于染上恐惧的脸,冷声说道:“我从不跟泼妇计较,写诗词,只是想告诉诸位,我本不是废物,从今后,有谁敢在我面前说一声废物,就是这个下场!”
颜竹黎脚尖微用力,路无颜的胸口立即发出“咯吱”的声音,路无颜张口想骂,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脸上的肌肉痛得纠结到了一起。
旁边人愣神间,颜竹黎冷厉的眼光便朝他们看来,眸光无比寒冷,令人不寒而栗。
“颜竹黎是废物的话,在场这么多人,写不出这样好诗好词的,只怕全是废物了。”南宫弥惊喜之后,朗声说道。
太子听了他这句话,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有热血青年赞同地说道:“谁说颜家三小姐是废物,我就第一个不放过他!”
此类话不停地在厅中响起,颜竹黎才缓缓松了踩在路无颜胸口上的脚。路无颜顿时捂住胸口大咳起来,乔决宗进屋去劝儿子了,并不在这,乔家下人见其他人都向着颜竹黎,哪敢插话,又听着自家少爷不打算成婚了,更没人来扶路无颜。
屋顶上,楚冷夜与决刹如同被雷击中一样,石化了许久。
半晌,决刹一脸喜色地开口:“主子,我今天才格外钦佩您的眼光呢,原来颜小姐文武全才!”
他也不得不信服了,如果当初老王爷与慕家没有订下儿女亲事,那该多好!他也不至于每日看着自家主子心情闷闷了。
楚冷夜的脸色却没有决刹那么好看,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正大汩大汩地向外涌着酸水。相思?她相思谁?多半不是乔牧秋,一定是南宫瑾,他心中肯定。
阿黎居然还会为他衣带渐宽,这叫他如何受得了!即使这是以前的事情,可他连想象都不能想象一下阿黎为别的男人伤神这种事!
“咯崩……”楚冷夜乌云靴下踩踏的瓦片发出清脆的一阵声响,决刹惊得脸一白。
若教人知道他们在这偷听,虽然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是,背后关起门来,旁人还不知道怎么谈论自家主子呢!
楚冷夜一言不发地从屋顶上飘了下去,决刹赶紧跟上。
水月厅内,颜竹黎正声讨着路无颜,其他人即便听到头顶上的声音,也只当是瓦片被太阳晒裂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颜竹黎望着地上捂住胸口的路无颜,冷声道:“路无颜,你自己好好反思下,你这样的烈性子,嫁进乔家,只怕没几天就给弄死了!”
她说完,转过身,手心微扬,宣纸碎片纷纷扬扬洒下,离得近的人一声起哄,便要去抢碎纸片,只要能有一两个字,那也值钱啊!
废物三小姐写出来的好字,能不轰动洛都吗?
只是,当前排人冲过来的时候,全都傻眼了。
地上,一摊粉末般的纸屑,别说字了,随便拈起一粒,都不会看出来那是宣纸。
太子眼露惊骇,南宫弥更是如此,他们都看到颜竹黎将碎纸片团在手里,可压根儿没想到,纸片会全变成粉末,这要多深厚的功夫才能做到啊!
颜竹黎走出水月厅大门的时候,日光,透过院子里的银杏树透射下来,照在她秀美的脸庞上,慑出动人的光芒。
离她不远处,楚冷夜负手而立,凤眸幽暗,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这会儿,酸意已去,看到女子瘦削的身姿,心疼铺天盖地笼罩了他。
衣带渐宽,凭栏默默,有泪如流,这就是真实的她吗?这样令他心疼到骨子里的她……如果他在十年前就认识了她,他一定不会让她这样难受,这样痛苦的。
什么都不再想,乔牧秋、南宫瑾,他们不重要,她的开心与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事。楚冷夜微眯凤眸,抬步朝她走去。
从今后,他只想看到她笑容如花。
乔决宗拖着乔牧秋从内厅出来,一眼便看到厅外那抹天人般的身影,乔决宗吓得险些失了魂,急忙命人将路无颜抬到后堂,亲自迎接出去。
“王爷,您终于来了!”乔决宗热泪盈眶,扑到楚冷夜面前行礼,楚冷夜来了,他的面子总算顾全了些。好歹,路无颜是楚冷夜的表妹啊!
楚冷夜习惯性地瞟了眼乔决宗,颜竹黎已经款步下阶,叫了一声“摄政王”,便从他身边走过,朝院外走去。
楚冷夜眉头轻蹙,思量着要不要跟上去,突然间,颜竹黎住了脚步。
他期待地看过去,颜竹黎却没有动,只是站在原地,头也没有回,面对着院外,如定了身一般。
“颜竹黎!”南宫弥从内厅追出来,冲到她面前,看到颜竹黎皱着眉头,颇有些奇怪地问,“你在想什么呢?”
颜竹黎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你怎么了啊?”南宫弥看到她清淡的眼光变幻莫测,毫无焦点,有些吓到,后背传来凉嗖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