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亦竹正纳闷着,身后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罗亦竹,你太令本宫失望了!”
罗亦竹心尖一颤,她听出来了,这声音是她未来的夫婿,太子的!
还未回头,一道青色身影冲到她面前,铁青着脸问:“你居然会骂人,从来不知道,名声如此好的罗家小姐居然一点修养都无!”
太子满是怒火,神色铁青,口气恶劣地说着。
罗亦竹这才明白过来,难怪颜缭莺会哭了,原来她早看到太子在自己身后,心内一寒,颜缭莺确实会演戏,阿黎会不会被她骗住?
“太子殿下,”颜缭莺抹去泪水,慌忙地解释道,“没事,我和罗妹妹闹着玩呢。”
“行了,你别为她说话了,我都听见了。”太子心疼地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罗亦竹时,带上一抹厌恶,从未有过的厌恶,“赶紧离开,本宫不想见到你。”
罗亦竹想起颜竹黎曾经说过的话,不由开口道:“太子既然这么喜欢颜大小姐,为何不纳她为妃呢?”
这话踩到了太子的底线,他一大步迈过来,“啪”地一声甩了罗亦竹一个大耳刮子。
“我看错了你,滚!”
如果她不是罗家嫡女,他会立刻找母后退了这婚事!
罗亦竹又惊又惧,她还是第一次挨巴掌,从小就在家人手中娇生惯养的她也没有被人如此冤枉欺凌过,泪水禁不住冲上来,她硬是吞了下去。
“是,臣女告退。”她点了点头,快速退后,转身跑开。
颜缭莺眼底沁出一缕笑意,很快掩去:“太子,你这样为我出头,总是不妥的。”
“阿莺,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不要再多言!”太子深深地看着她,眉头紧蹙,心里还为罗亦竹的事犯闷。
颜竹黎寻过来时,就看见罗亦竹从花园里头奔出来,一面跑,一面用宽大的衣袖擦拭眼睛,像是被风迷了一样,脚步踉跄。
她吓一跳,大声叫道:“阿竹,我在这里。”
罗亦竹停下脚步,有些尴尬地不知道该不该过来。
颜竹黎已经迎了过去,目光锐利地注意到她的异样,冷声问:“谁欺负你了?”
罗亦竹犹豫片刻,说道:“是太子。”便将亭中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颜竹黎顿时咬牙切齿:“颜缭莺,她居然敢打你的主意!”挑拨她也就罢了,竟然连太子也算进去了,古代女子以夫君为天,颜缭莺这样的做法无疑十分可耻。
“不要嫁给太子了,那男人有什么好?”颜竹黎看着她微肿的眼睛说道,“以你的身世才貌,嫁谁不行,非要进宫吗?再说了,这太子也非池中之物。”
最后一句,她将声音压得极低。
罗亦竹抬眼,认真地望着她:“其实我也知道,那晚只是一时冲动,但现在,木已成舟,皇家的婚事不容反悔,否则就连累家族了。”
“冲动,姑娘,冲动是魔鬼啊。”颜竹黎翻了个白眼。
罗亦竹苦苦一笑:“好了,这婚事是退不掉了,我也无所谓,嫁谁都是嫁,我不会再喜欢一名男子,即便太子不喜欢我,我的生活也不会差,不委屈,有什么了。”
颜竹黎握起她的手,轻揉了几下问:“你若有什么苦衷,可以和我说说。”
罗亦竹不语,慢慢走开,颜竹黎跟上,两人漫步在御花园的鹅卵石小道上,,风轻轻柔柔,似一只大手,抚平人心头的沉闷。走了很长一段路,罗亦竹才缓缓开口:“我给你说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傻傻地喜欢上一个出身比她好的少年,那少年也喜欢她,两人约定了终身相守。十年后,少年长成了青年,女孩也成了待嫁闺中的姑娘,从来没愁过嫁人的事。后来,青年跟着摄政王去边境打仗,回来后,身边是另外一个女孩,他说,要娶那个女孩子为妻,只能愧对这姑娘了。”
颜竹黎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停了步,义愤填膺地问:“是冷侯府的世子,是他?”
在冷家小院看到的事情一一浮现脑中。
罗亦竹笑了笑,目光悲凉:“那晚太子选妃,我正得到这个消息,浑浑噩噩的,突然就想找个人嫁了,便是如此也罢。”
“我去找他!”颜竹黎脸色铁青,甩开罗亦竹的手。
“不要!”罗亦竹拉住她,“不想再跟他有半点关系,其实,他说了,何浅的父亲是军中副将,因他而死,死前泣求他这件事,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何将军死不瞑目,只得……应诺。”
颜竹黎冷笑:“就算这样也不能原谅!一句死不瞑目,就能推卸所有责任,就能辜负一个等他十年的女人?”
“阿黎,我都不追究了,你还较什么真呢?”罗亦竹已经摸清了颜竹黎的脾气,强忍着心头酸楚疼痛,表面一副云淡风轻。
“那好。”颜竹黎服软,心里却将这事记着,这姓冷的和何将军都是跟楚冷夜一起出去打仗的吗?那她可以先问问楚冷夜事情到底是不是这样。
假如没有这事,是那什么姓冷的变了心,故意编造出来的谎话,那这男人就该下地狱!
罗亦竹过往的记忆随着这番话一发不可收拾,与颜竹黎说话也心不在焉,两人走着走着,不由已到御花园的深处。
“回去。”颜竹黎见此地尽是枯叶零落,未曾打扫,便知是宫中深腹之处。
罗亦竹一愣,打量四周,果然,此地荒凉,无人居住,并不宜久留。
两人刚欲离去,一墙之隔却传来一声沉喝:“什么人?”
颜竹黎眼色立变,闪电般伸手,将罗亦竹拉到自己身后,同时挥出雪锦,在半空中舞了个半圆,阳光照耀下,锦带泛着盈盈玉泽,好看极了。
隔墙的破院里,四名侍卫拔出冷剑翻过墙来,南宫瑾紧随其后追了出来,颀长的身姿跃上墙头,玉白衣衫泠泠作响,有如一只优雅的白雕,鹰利的凤眸射向墙外两人。
罗亦竹见状,吓得腿也软了。
这情况,她能猜个七八分,六皇子带了一干手下在这偏宫僻地,必定是商议秘密,而将她们当作偷听的刺客了。
“六皇子,我们刚从那头散步过来,正打算回头。”罗亦竹急忙解释道。
南宫瑾见是颜竹黎,严峻的脸色缓了下来,突然,他眸光一紧,盯住颜竹黎手里的雪锦,健不跳下,蹙眉问:“哪来的?”
颜竹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南宫瑾认识这锦带吗?那他知道是南宫黎的?
南宫瑾右手修长干净的两指敏捷地夹住雪锦另一头,眯眸看了一阵,脸色越来越青,抬起眼,眸底极是暗沉:“楚冷夜的,还是南宫黎的?”
颜竹黎扬了扬柳眉,眼睛中漾过笑意,笑道:“这么肯定?”
南宫瑾没有笑,扳住脸:“这是天山雪锦,世间仅有三条,目前洛都的两条便在这两人手里。”
“天山雪锦?”罗亦竹惊呼一声,看来她也略知一二。
“哦,阿竹,你认识?”颜竹黎感兴趣地问。
罗亦竹点了点头,看了眼南宫瑾,见他并没有什么不悦和其他表示,便接着说下去:“在我们父辈这一代,四大世家出了三位鼎鼎大名的女子,她们出身名门,貌相倾城,才华横溢,一时风头无俩,被先帝赞为天洛三朵雪莲。这天山雪锦是很多年前的宫中珍品,先帝便命人打了三条雪锦,送给了这三位奇女子。”
颜竹黎“咦”了一声:“那怎么会在楚冷夜和南宫黎手里?”
南宫瑾低声说道:“因为,这三名女子,一个嫁给父皇,便是南宫黎的生身母亲梨瑜妃,一位嫁给当时的摄政王,是现任摄政王的母妃明王妃。”
“那另外一个呢?”颜竹黎好奇地问道。
南宫瑾顿了下,轻轻摇头,转开话题:“这雪锦是谁给你的?”
这种珍品,绝不是颜竹黎抢来的,那两名男子都不是简单人,绝不会轻易让家传之宝被人夺走的。
“是……摄政王的。”颜竹黎觉着,若是说南宫黎,南宫瑾肯定会当场暴走,这些浮在表面的关系也会支离破碎,不知会成什么样。
南宫瑾深拧了眉,一脸疑惑,想问什么,碍着罗亦竹在场不好问,满脸郁卒。
颜竹黎见状辞行,与罗亦竹往回走,南宫瑾说道:“我与你们一起。”
那些侍卫也收了剑,远远跟着。
一行人走进御花园繁华似锦的中心地段,垂柳如茵,凉荫下摆着一副桌椅,乔贵妃正端正地坐在椅上抿茶,淡黄色轻纱衫裙越发衬得她脸庞雪白,两名宫女站在椅后,有节奏地给她打着扇子。
她听人说颜竹黎进御花园了,特地在这等着,没承想,六皇子也与颜竹黎一起。
“贵妃娘娘。”罗亦竹拉了颜竹黎过去行礼。
南宫瑾浅淡地见过礼,乔贵妃对他很是客气地寒喧一番。
她无子,对风头正盛的六皇子很是忌讳。这才弯了被茶水滋润的水唇道:“两位小姐陪本宫坐坐。”一名宫女立刻飞快地跑去取椅子了,不容二人拒绝的意思。
南宫瑾淡然说道:“太后传了罗小姐过去,不知是不是要散场了,我带她们过去,免得家人找不着。”
乔贵妃微笑:“不会的,我刚才问过,太后兴致正浓,不赏玩个把时辰不会散场。六殿下带了罗小姐过去,让颜小姐陪本宫坐会儿。”
南宫瑾目光微沉,这还真没有理由反驳她,可他现在还有疑惑要问阿黎,有关楚冷夜那条雪锦的事。
“你们先过去。”颜竹黎浅笑一声,她看出了乔贵妃眸光中的恨意,她这会儿巴不得南宫瑾赶紧带着罗亦竹走,她很想知道乔贵妃这次给自己埋个什么坑。
南宫瑾还未回答,几道脚步声从御花园外的大道上传了过来。
花坛转角,一抹高大的靛蓝色身影由模糊到清楚,楚冷夜负着双手,似闲庭漫步,看到几人在树下坐着,便移步过去。
颜竹黎的心猛一下提到了喉咙口,该死的,他怎么会来?那条雪锦系在他腰上,只是被衣物掩饰得很好,看不出来,但若南宫瑾问起楚冷夜这事,她不就被揭穿了吗?
“娘娘好雅致。”楚冷夜眉若远山,步到树下,淡淡来了一句。
乔贵妃站了起来,笑道:“原来是摄政王,刚从太后那过来吗?”
这时,刚跑出去的宫女带人提了两把椅子过来,不多不少,为颜竹黎与罗亦竹准备的,并没留南宫瑾在这坐的意思。
乔贵妃劈头骂道:“没看到好几位贵人,就端了两把椅子来,这么笨!”
若换作先前,南宫瑾肯定会说离开的话,这会儿他却没有动,嘴角如风吹过一抹笑意,问道:“摄政王,刚刚无意间看到颜小姐拿出天山雪锦,竟不知你舍得将这么贵重的宝贝借给别人。”
楚冷夜微怔,剑眉轻拧,看了看颜竹黎。
颜竹黎赶紧笑道:“呀,摄政王,我觉得这绸带不错啊,原来叫天山雪锦,你都没告诉我。”
她将雪锦抽出来,腕力轻晃,如雪般纯净的绸带在他面前挥舞了几下,速度很快,在空中留下几道虚影,交错纵横。颜竹黎趁机朝他眨了眨眼睛。
乔贵妃看到雪锦时,瞳孔就不受控制地抽了几抽。
天山雪锦!她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条锦带了!
那三个像大山一样压在她心头的女人,一个一个地跳了出来。她脸色有些泛白,在那三个美人面前,她能算什么,不过蝼蚁罢了!
楚冷夜看到那条雪锦,脸色立沉,凤眸眯起一抹怒意,然后瞟向南宫瑾,说道:“谁说这雪锦是我送给她的?天山雪锦是本王的宝贝,绝不赐予外人。”
说完,他右手一拉,一道白光在众人眼前划开,如湖水轻漾,荡开层层涟渏,空气中传来“啪啪”轻响,他又以一个优美的旋转将雪锦收回,凤眸冷漠。
颜竹黎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你丫的楚冷夜,老娘记住了!
迎来南宫瑾惊愕痛苦的眼神,颜竹黎感觉心头有些慌乱,唉,这具身子大抵是对南宫瑾有感情的,至少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是抹灭不了的。
她镇定地说道:“楚冷夜,你怎么会有两条雪锦呢?啊呀,我记得了,天山雪锦不是有三条吗?第三条也在你手上?”
南宫瑾脸色缓了缓,眼角紧盯着楚冷夜。
“第三条并不在本王手上,颜小姐,你这条雪锦,是二皇子送给你的?”楚冷夜淡淡回言道。
颜竹黎的小手收成拳头,脸色一沉,真想把手中的雪锦砸到那张沉峻的脸上去。
南宫瑾冷声说道:“本殿下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大步朝御花园外走去。
颜竹黎很是过意不去,南宫黎是南宫瑾的仇人,是他心中的那根刺,而自己与南宫瑾有着错综复杂的过去,这样做,无疑在他心头上扎了一剑。
现在的她并不是过去的她,所以这愧疚感更浓了,对楚冷夜的恼怒更深了。
乔贵妃仍然沉浸在记忆中,眼神飘忽,罗亦竹却万般讶异。
阿黎这条雪锦到底是谁送给她的?如果不是楚冷夜,她怎么敢当着楚冷夜的面说谎呢?可若真的是,楚冷夜为何会是这种反应?而且这宝贝雪锦,怎么会在阿黎手里?
楚冷夜看了眼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加深一抹弧度,道:“本王也走了。”
“滚远点。”颜竹黎冷着脸骂了一声。
她声音不大,可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罗亦竹感觉双腿一软就要瘫下去,急忙扶住大树的粗干,乔贵妃以为听错了,从记忆中转醒,惊讶地看向颜竹黎。
楚冷夜再好的脾性,也在意面子啊,被当面骂跟背后骂不一样,哼了一声,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颜竹黎抬高了声音:“我说让你滚远点!”说完,她转身步出御花园。
这话说出来,楚冷夜肯定会发怒,免得将怒火牵连到罗亦竹身上,她快步离去,身形之快,令后面的罗亦竹有些痴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