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想过了,自己已经是一个被毁的人,不在乎这多点少点,可是三妹不同,她是沈家的嫡次女,千娇百宠,是上天的宠儿,怎能被毁,与其这样,还不如由云儿待三妹进宫例选,这嫁妆就当是云儿给三妹的陪嫁,不知母亲可否同意。”云娘垂头敛母,语气低沉道。
徐氏直直的看着云娘,神色默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开口道:“这事情还是容母亲想想,你先回去吧!”
“诺。”云儿低声应道,把盒子放下了,便两手空空的转身离去。
看着桌子上的盒子,徐氏脸上的神色变化莫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当初嫁入沈家,徐氏是使了手段,不然凭她小门小户的怎么能进入沈家,而当初进门的时候,自己膝下无子,的确把年仅两岁的云娘当做自己孩子养着的,可是不知道曾几何时,这一切都变了。
自己的想把云娘嫁给侄子,想的便是嫁妆的事情,但是侄儿的性格和品貌的确是好的,加上云娘是沈家嫡长女的身份,这算是一门好的婚事,自己家里穷,当初的嫁妆也少,自己还要为秋娘存嫁妆,沈家虽然富有,但是沈世昌这个男人自己看不透,十二年了,始终看不透,而晋朝的规矩便是,母亲的嫁妆便是留给女儿,而娘家的财产是留给儿子。
沈家当初大笔财产都留给了沈世昌,而沈世昌用了一半的家底一百零八台聘礼给了云娘的生母,而迎娶自己却只有三十二台,虽然是继室,可是差别如此之大,她生的女儿以后比不过云娘的嫁妆,她吃一点亏没关系,可是不能让自己的女儿跟着自己吃亏呀!
今日云娘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难道真的是如她所说的那样么?用自己的嫁妆换取进宫当丫头机会,从哪里看都划不来,也都是她吃亏,不过若是真的,那么自己不妨顺水推舟一番,反正自己是不可能让秋娘进宫的。
夜微风轻抚,时间也在眨眼间流逝,自从那日之后,云娘便一直守在云阁,而徐氏也没有来寻她,两人相安无事,也无人再提提亲的事情,只有当事人知道,这便是已经达成了协议了。
而这一夜却是个不寻常的夜晚,晴雨阁内,气氛紧张,下人们都颤抖着身子,不敢前进也不敢后退。
“这是怎么回事。”低沉的声音,好似在压抑着什么情绪,那俊美的容颜染成了一片薄霜,冷的冻人。
这还是徐氏嫁给沈世昌十几年来,第一次看到发怒的他,以往的他好似带着疏离就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放佛没有了生气。
可是如今的他会发怒,会生气,便证明了他还是活着的人儿。
怔楞之间,便发觉自己脖子喘的呼吸不了,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儿,那宽厚的大手正捏着自己的脖颈,好似一个用力便会捏碎。
徐氏心下恐惧尤甚,无措的望着沈世昌,
“你说还是不说。”沈世昌声音冰冷毫无感情的响起。
“我说。”徐氏被捏着脖颈,从牙缝里硬生生的挤出两个字,她怕再不说的话,沈世昌真的会掐死自己。
闻言,沈世昌便松了手,冷冷的扫着趴在桌子上的徐氏。
徐氏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图像和折子,心下便明了,
“老爷是想问妾身,这折子上的名字生辰八字为何与画像上的不符是么?”徐氏语气悠悠的问道。
沈世昌冷冷的扫了一眼徐氏,没有应声,好似再也不想与徐氏说话般。
“如果妾身说,这一切都是云娘求妾身这样做的,老爷会相信么?”徐氏语气冷冷的带着心碎的语气反问道。
闻言,沈世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虽然明白徐氏不是个好人,但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欺骗自己,那么她所说这一切都是云娘所求,到底是怎么回事。
“来人,把大小姐叫到书房去。”话落,这一次,沈世昌看都没看徐氏,便拿着画像和折子,扬长而去。
看着那毫无留恋的人,徐氏只觉得心痛的无法呼吸,像沈世昌如此俊美冷酷的男人无不是每个女子的梦中情人,徐氏是真的很爱沈世昌,可是却始终进不了他的心。
这也是自己为何不再接近云娘的原因,因为一见到云娘,便提醒自己,云娘的生母便是沈世昌这辈子的挚爱,沈世昌越不待见云娘,就证明沈世昌依然爱着柳如烟。
正书房内,烛光摇曳,云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直觉与自己有着密切的联系,不然父亲是不会大半夜叫自己来的,从出生起,见到父亲的日子便屈指可数,一年除了过年能见到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碰不上面。
毓秀打着灯笼,走在云娘身后,心下也有些担心,这大小姐与老爷的关系可谓是很冷淡,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找大小姐,真不知道该让人担忧还是欣喜。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在外面候着。”云娘察觉到毓秀的紧张,便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微微一笑,轻声安抚道。
“奴婢知道,小姐还是快点进去,不要让老爷久等了。”毓秀笑着说道,然后便站在一旁。
轻声敲门,云娘屏住呼吸,说不紧张是假的,自己一年到头见过父亲的面子一个手指头都能数的完,而且从来都没有说过话。
“进来。”屋内嘶哑冷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云娘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入内。
沈世昌看着一进屋便低着头的云娘,愣愣的站在殿内,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随即压低声音道:“抬起头来。”
闻言,云娘有些怔楞,诧异的抬起头,眼中闪过疑惑,随即便是震惊还有惊艳。以前她便知道父亲是容貌俊美的,但是每次见面都不敢仔细看,到最后父亲便是一个代名词,那模样很是模糊。
看着眼前人酷似的容颜,沈世昌眼中闪过一丝沉痛,随即隐入眼眸深处,许久才缓缓出声道:“你想入宫。”
云娘闻言,眼中闪过疑惑望向沈世昌,沈世昌没有解释而是指了指桌子上的折子和画像。
云娘疑惑的走向前去,拿起桌子上的折子,看了一眼,便有些明了,当展开画像看了便已经清楚了。
“你决定的?”似疑惑又似确定的语气响起,沈世昌神色莫名的看着眼前的女儿。
“是。”云娘低声应道,不敢抬头看他,那纠结复杂的目光,逼得自己快要窒息,好想立刻逃离这里。
“你身为沈家嫡长女,竟然想进宫当奴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沈世昌有些气怒了,自从妻子死后,一直对所有事都蛮不关心的沈世昌终于被自己的女儿逼得发怒了。
云娘楞了一会儿,好似想到了什么,直愣愣的看着沈世昌,突然发觉眼前的父亲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可怕,而此时云娘心中不怕而是感到伤心委屈。
也不知什么原因,云娘直接脱口而出:“父亲还记得我是沈家嫡长女,我还以为父亲只记得我是害死你心爱女人的凶手。”
“住嘴。”沈世昌眼眸发红,双眸狠厉的望着眼前的人儿。
被沈世昌怒吼声,吓了一跳的云娘,呆愣一会儿,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凄凉的笑意,语气淡淡的说道:“父亲是恼羞成怒了么?你可知我心中的怒和怨么?我从一出生便背上了克母的名声,忍受着别人的冷嘲热讽,忍受着害死母亲的内疚,忍受着父亲的视而不见,可是你们谁问过我的感受,我有选择出生的资格么?为什么一切都要我来承受!我从一开始便认清了位置,想着这一辈子嫁不出去便削了发出家当姑子,可是为了沈家德颜面,我不能!可是还有人上门提亲,我不相信那些连面都没见过的人能够包容我的一切甚至是克母的名声!我怕,我不敢接受,我不想嫁人,可是躲过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我还能躲一辈子么!所以只有入宫是我唯一的选择,等到25岁出宫的时候,依我的名声还有年龄,怕是也不用嫁了,而所有人怕也都会忘了我这个克母的人!所以进宫,在所难免。”
听了这一连串的话,沈世昌从最后的震怒到最后的愧疚,再到内疚,脸上的神情也变化莫测。
而屋内,云娘的话落,便陷入了一片静默当中,沈世昌看着那越来越像妻子的女儿,心下百转千回,忍耐心中的复杂的情绪,压抑着开口道:“决定了?”
本准备接受打骂的云娘,听到那压抑的问话,心下有些恍惚,许久才道:“决定了。”同样的三个字,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沈世昌没有再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云娘退了下去。
走到门口的云娘,恍惚听见一句若有若无的声音,轻的不仔细听压根听不到,脚步微微一顿,云娘眼角划过一滴泪,缓缓离去。
那句“对不起。”包含了太多太多,这十四年的委屈和辛酸,承受的压力,在这一句话下显得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夏日的脚步走的太快,都快跟不上了,已经是六月初了,到了六月底便是宫中例选的时间了。
距离例选的日子还有不到十天的时间,云娘一直没和身边的丫鬟说过自己要去例选的事情,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