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底一动,点点头道:“好,谢谢文大小姐。”
“你叫我文姐姐好了,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凤鸣。”少年说起自己名字时,眼底烧过一丝暗火。
时至初冬,他一身单衣十分刺眼,文舒拍拍他的手臂,道:“凤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虽然不一定有大出息,安稳却是少不了的。走吧,到了下个镇子,姐姐给你置办两身冬衣。”
“嗯,谢谢文姐姐。”
文舒说到做到,即便银钱已经不多,还是很爽快地给凤鸣置办了两身质地上好的衣服。
凤鸣换上新衣,更加显得少年风姿挺拔,诚恳谢道:“多谢姐姐。”
“无须客气。”文舒给他买衣服的同时,又给自己买了顶斗笠。没办法,她一脸交错的伤痕,每每引得路人回头注视,极是恼人。
凤鸣瞧着她洒脱的模样,嚅嗫两声,终是忍不住好奇,问道:“文姐姐,你的脸?”
“走吧,赶路要紧。”文舒戴好斗笠,先一步迈脚跨出。
“哦,好。是,赶路要紧。”凤鸣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明了她不豫多谈,小跑两步跟上她。
一个月后,宁州。
“哇,宁州果真是大地方。”凤鸣看着熙攘的人群,宽敞的街道,密密麻麻的小商贩,从立的酒家阁楼,惊叹道。
“这里挨着城门,还不算繁华。”踏上故土,闻着亲切的故土香气,文舒终于感觉到一丝踏实。至于这踏实中夹杂的情怯与其他,她不愿探索。
她戴着斗笠,凤鸣并未瞧清她眸中复杂奇怪的神色,只连连打量四周不曾见过的繁华,不时发出惊叹声。
身边有个活跃的少年,文舒多少有点温暖的感觉,挤出抹微笑,从容地来到家门口。
“尔等何人,何以擅闯?”文舒忘了自己戴着斗笠,到了家门口便直直往里进,被两个家丁伸臂拦住:“姑娘要见何人?”
“我是大小姐,文舒。”她这才反应过来,刚要摘掉斗笠,又觉不妥,半僵在那里。
“大小姐?”家丁奇怪地盯着她瞧了一阵,忽地生了怒色:“姑娘,你要撒谎也该找个好缘由!我们大小姐数月前便去了,你冒名来此,是何居心?!”
文舒听得一怔,她死了?仲轩他们,果真没找见她么?他们都受了重伤吗?那镖有没有丢?心中一急,声音便有些冷:“我便是大小姐,你若不信,找个管事来此!”
家丁听她底气十足,对望一眼,分出去一个跑进内院。剩下那个则依旧拦着她,奇怪地盯着她的斗笠瞧:“你若真是大小姐,为何不摘掉面纱给我瞧瞧?”
文舒心头一窒,没搭腔。
凤鸣悄悄拽拽她袖子:“文姐姐莫要动气。”
“嗯。”她动什么气,有什么好气的?自家家丁如此尽职尽责,她该欣慰才是。
“谁人如此大胆,敢冒充我七师妹?!”不多时,院中传来一声响若洪钟的浑厚男音。
文舒听着这声音,登时红了眼眶:“大师兄。”
来者便是文忠的大弟子,已是一等镖师的田伯棠。他听到这声“大师兄”,脚步一顿,旋即扑过来掀起文舒的斗笠。这一看,登时愣了:“小舒,你的脸?”
文舒苦笑一声:“跌落山坡时划得。”
田伯棠这才惊觉此举不妥,连忙又给她戴上,牵着她往里走:“走走,先进去。”
两个家丁依旧震惊在文舒的陋颜中不可自拔,许久才神魂归位,两两相望,俱都无言。
“小舒,你,”田伯棠乍一见到活生生的文舒,心中激动得不行,“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这几个月在哪里,被哪里的贵人所救?”
“我……”文舒微微垂头,看着自己脚尖问道:“大师兄,他们怎么说我几个月前就死了?”
田伯棠一怔,大手在空中一挥,说道:“嗨,都怪仲轩他们几个臭小子,没找到你就敢回来,改天一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那,镖没事吧?”
“镖……唉!”田伯棠重重叹了口气,“丢了!”
文舒心头一缩:“镖丢了?”
她“死”了,镖丢了,那仲轩他们……爹那样严厉的人,岂能轻饶他们?她心头突突地跳,扯着田伯棠的袖子问道:“大师兄,二师兄他们还好吧?我爹怎么处置的他们?”
“他们倒没大碍,每人罚了几鞭子罢了。倒是你,唉,这些日子没少受苦吧?”田伯棠握着她细瘦的手指,心疼得不行。
“我还好,被路过的农家所救,侥幸得以保命。”就是脸花了,唉。文舒在心中暗叹一声,对自己说道:文舒,你可惜什么?上苍留你条性命还不够宽厚?你喜欢的人心里没有你,你还期待什么呢?脸花了,再好不过。
“小舒,你,你的脸?”透过淡紫色的面纱,田伯棠依稀能看见她沉静的目光,心头一揪:这个小师妹从小就性子沉静,有什么事情总爱憋在心里。她这番毁了面容,依旧平平淡淡看不出半点伤痛,真教人放心不下!
“跌落山坡时被碎石子划得。”文舒听出他的疼惜,不想他过于忧心,轻松答道:“早就不疼了,师兄莫再挂怀。”
田伯棠握了握拳,强忍住心头的酸意,也轻松道:“那就好,不疼了就好。走,师父师娘都等着呢,见你活着回来肯定会惊喜得跳起来,哈哈。”
“嗯。”到家了,爹娘妹妹都在等着她呢。看着院中熟悉的花草树木,熟悉的小厮丫头,熟悉的砖瓦廊柱,文舒心头涌起一丝激动,呼吸都急促起来。
“爹,娘,我回来了。”文忠及文夫人听闻有人冒文舒的名,立时怒火冲天,然而这愤怒中又隐隐夹杂着些期待,连忙派了田伯棠出门去看,自己则坐在客厅等消息。
“你,你,小舒?真是你回来了?”文夫人哪能识不得亲生女儿的声音?颤抖着从座位上走下来,“小舒?真的是你回来了?”
文夫人颤着手去揭文舒的斗笠,这一看,惊呆了:“小舒,你,你的脸?”
面纱下面是一张浅粉疤痕纵横的脸,遍布脸颊、鼻尖、下巴、额头,狰狞得骇人。文夫人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抱住文舒连连抽泣:“小舒啊,我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么命苦哇!”
文舒险死还生,又丢了女子最重视的容貌,心中早憋了许多委屈,反手抱住文夫人也哭了起来。
“小舒哇,我可怜的孩子,你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哟!”文夫人一面哭着,一面无力地捶着文舒的肩膀。哭着哭着,怨气就上来了:“早叫你好好练功,你偏不听!这下吃了亏,可去哪里诉苦,去哪里后悔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