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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寒木未静风不止(下)

邶山。

澄明如碧玉的湖上错落着八九座由长廊连接的凉亭,其中一个凉亭里坐着一个女子。她面色略显苍白,身体消瘦,但一身傲骨辚辚,望着前方的一个亭子。

那座亭里站着个男人,他着一袭青衫,仙姿玉色,恍然若神,在邶山刺骨的风里,显得格外苍凉。

“白苧,放弃吧!你连这几座亭子都不可能走出去,更别说走出邶山了。”男子开口说道。

“就算再走上一百日两百日,我也会离开这里的!”曲白苧对男子的劝说毫不领情。

“白苧,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你又何苦作茧自缚?”男子继续劝说。

“曲灵柩!”曲白苧斜睨着眼睛看着名叫曲灵柩的男子,斥道“事情过去再久,没人道歉这就不算结束。我不管你和梅音初在计划着什么,我只是想去讨个公道。迫害者一天不向天下人谢罪,我就一天不会停止。”

一个小童子匆匆走到了曲灵柩的身边,耳语了两句,曲灵柩听完,眸色一暗,看了看已然爬上天边的月亮,它洒下柔靡的光泽在安谧的土地上。他唯一的亲人正满身狼藉地在迷宫中穿行。她知道她出不去,她知道她技不如人,但她也知道眼前站着的是打小就疼她的哥哥,于是她褪下一身傲骨,有女子温婉的声音在邶山的湖水上轻轻打着节拍。

“哥哥,我疼。”

曲灵柩到此为止的一生还不算长,但他碰过的各种药材早已不胜枚举。他是怪医钦原的嫡传弟子邶山鬼医,他百毒不侵,却独独因这了无牵挂的沧生里的一个情字病入膏肓。

“哥哥,我疼。”

“灵柩,我该去了。”

罢了,这清闲日子我也再不过了。当日是怎样送她去到那乱世,今天,我就怎样放你去了却心愿,希望多年以后,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在这邶山上,喝一杯清茶。

暮色下的邶山,有女子正走在路上,她眼底埋下了一段哀愁。

“师父,姑姑她……”小童子扶诸话到口边却又不敢说。

“白苧把玄蜂拿走了?”曲灵柩看着山下那个衣衫褴褛满身狼藉的女子在曲折的山路上独行。

“我原想得到她是回来拿玄蜂的,罢了,由她去吧。”曲灵柩叹了口气,向扶诸吩咐道“扶诸,明日我就启程去澧都,你留在邶山,记着,凡有人来,都请出去。”

“徒儿谨遵师命。”

(玄蜂,据《山海经》记载,巨蜂,腹大如壶,蛰人,有毒,能杀人。本文中的玄蜂不是活物。)

澧都,宁王府西厅。

“王爷!”邱远匆匆从外面跑来,看到被沈维沚抓住胳膊的梅音初,于是说道“原来梅先生走到这里来了,怪不得我刚刚去揽花斜没有找到。”

沈维沚挥了挥手让邱远退下了,然后问道“你就是柳侍郎举荐的那个百草堂的大夫?”

“是的,王爷。”

“你叫什么名字?”

“梅音初。”

“是《吕览》里的那个音初?”

“是。”

“你是来给我看病的?那你看看我病在哪里?”沈维沚说道。

梅音初笑了笑,说“王爷,那我就开始看病了?”

宁王点点头,算是默许了。

不多时,梅音初望闻问切都做了个遍,然后说道“王爷,您的病从三方来。”

沈维沚心想,你就胡说八道,信口胡诌吧,表面却不漏声色“哦?那先生看我何病?”

“昆西,其病一”梅音初顿了顿看见沈维沚表面没有任何动静眼神却暗了暗,于是继续说道“皇陵,其病二;陛下,其病三。”

说到此,沈维沚虽然面色不曾改,却对梅音初有了几分防范,他警觉地问“你究竟是谁?来王府做什么?”

梅音初不疾不徐,并不回答沈维沚的话,缓缓道“王爷有三大病,我当然是来治病的,绝无歹意。至于目的,王爷如今已折工部,我想为王爷走卒,死棋走活,这就是我来王府唯一的目的。”

“我凭什么信你?”

“王爷参佛多年,必定比我清楚了智大师刚刚所说的禅语。”

沈维沚略微思考了一下,心想,如今眼前混沌一片,这样僵持胶着的状态虽不至引火烧身,但或许也会失了那稍纵即逝的机会,于是说道“你对本王调查得还挺清楚,你到说来听听,如何将这死棋走活?”

“围魏救赵。”

“谁是魏?又怎么围?”

“王爷如今病因在工部尚书丁悬丁大人身上,之所以步履维艰,是因为上下目光皆在工部与王爷的身上,王爷只能避世以求自保。我细究利弊后发现,王爷要救工部尚书大人,这症结根本不在工部,却在吏部。”

“吏部就是你说的魏?”

“是的。当日向陛下进言说丁尚书渎职的可是工部赵侍郎?王爷还记得此人是怎样发家的么?”

沈维沚想了想说“吏部是组织科举与三品以下的文官职位的,当日赵侍郎以白衣为郎中的时候,的确是吏部尚书段景明一手举荐。”

“是了。所以我们只要能够找到段尚书的纰漏,能够让他被陛下彻查一番,那么,段尚书指使赵侍郎诬告丁大人的勾当也就大白于世了。”

“你就这么相信丁悬是清白的?”

“我不相信丁悬”梅音初顿了顿,看着沈维沚的眼睛说“我相信王爷。”

沈维沚眉头一锁,墨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更加乌亮,他问道“那你说说,段景明的纰漏在哪里?”

梅音初也不着急,只把计划一一讲来“王爷许久不上朝,不知道这其中风云变幻,昨日早朝梁王奏了段尚书一本,斥他教子无妨,纵子当街行凶,如此一来,梁王已然得罪太子一派。但当日我也在场,那分明是出戏,是有人在通过小孩子下套给梁王和段公子。所以以我愚见,这该是楚王在断梁王的后路,为的是将手握重兵的梁王归入麾下。王爷若是有心,就不该避世,重新上朝,将不会存在皇位争斗又手握重兵的梁王纳入麾下吧。”梅音初说道。

“你有何法扳倒段景明?”

“既然楚王已经替王爷铺好了路,那王爷只需尾随楚王,在他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窃取他的成果就好。从现在来看,楚王用的是一石二鸟之计,欲借梁王灭段尚书,借段公子收梁王,王爷如今只需隔岸观火,推波助澜,坐收渔翁之利即可。”梅音初顿了顿又说“当然,段景明根基深厚,一个纵子行凶的罪名自然扳不倒他。但是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段公子身上,却没发现这件事的源头是马。那天我走在街上,段公子说漏了嘴,我才知道那是昆西来的宝马。王爷明日上朝,陛下若提起此事,你就奏本,说是听闻那段公子的马是昆西宝马。昆西宝马只有前两年昆西进贡才有,如今昆西与大周已经兵戎相见,若是段景明不承认自己贪污,那就只有一个罪名,通敌。皇上从来多疑,必定心生芥蒂。”

这一番分析下来,危害利弊,头头是道,宁王心中已经颇觉梅音初可用,想到梁王,又问“那梁王又当如何?”

“中秋不远了,舐犊情深,梁王该有三年未曾见过自己的亲生母亲云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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