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直未曾说话的宋若菁突然开口唤道,并用枯瘦的手抓住了李昶的手腕。
一张瘦削的小脸,凸显的两只眼睛大的出奇,眼角的泪痕还在,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状。
李昶爱怜的帮她理了理乱发,柔声道:“菁儿,怎么了?”这一细微的举动,让在场的嫔妃心中暗恨不已。对于宋若菁司空见惯的举动,对别人来说,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宋若菁努力挤出一丝微笑:“皇上,是嫔妾不好,嫔妾让您失望了。为了争宠,嫔妾吃了可以美容养颜,却伤及胎儿的药。如今得此结果,完全是自作自受,跟任何人都无关。”她的话一出口,便让云舒惊得瞪大了眼睛。她这么承认,等于坐实了有意争宠,而不惜谋害皇嗣的罪名。
而这样的罪名,轻则会被处死,重则会株连九族。宋若菁知书达理,万万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之事的。纵使事实如此,她也不会笨到主动承认的份上,难道她有什么隐情不成?
“父皇,表姐大概是病糊涂了,才会如此说的。”云舒忙跪下,帮宋若菁辩解道。之所以唤表姐,是想借此提醒李昶,若是株连九族,她这个儿媳的母家也是要一并株连的。哪怕因为她的关系,而让云家免除株连,也难免影响李言信和云舒的夫妻感情。
宋若菁挣扎着坐了起来,满脸病态,眼中却是一片清明的说:“皇上,嫔妾已经知道错了,不奢皇上原谅。但求皇上看在嫔妾昔日尽心服侍的份上,不要连累嫔妾的母家。”她用行动证明了,她说的话,并非是病的糊涂才说出的。
陆皇后悠悠的落井下石道:“皇上,宋才人这样,倒像是弃卒保帅之举呢。难道,宋才人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平日里她端庄温婉,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请皇上明察,揪出幕后的真凶,才是关键啊。”她倒看的透彻,连她都看出宋若菁有不得已的苦衷,云舒没有看不出。只是,当局者有些迷,宋若菁弃的是自己,那么保的是谁呢?
“皇上”宋若菁让李昶附耳过去,低低说了一番话,李昶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放在床沿上的一只手背上青筋浮起,似是隐忍了极大的怒气。
李昶听罢,宋若菁脸色一白,又昏了过去,李昶帮她掖好薄毯,闭目不语。一屋子人都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不敢大声出气,等待着李昶最后的宣判。
“宋氏妒忌成性,手段卑劣,不惜谋害皇家子嗣。但朕悯其身体孱弱,不予追其罪责,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将其从贵人降为更衣,保留其封号。念其只是一念只差,故不连带其家人,其父宋之棋恪尽职守,升为宿州盐运使。以后,珍更衣,非诏不得外出”李昶留下一席似是而非的话,又看了看宋若菁,拂袖而去。
云舒还呆呆的跪在地上,一屋子的人呼呼啦啦刹那间都走了个干净,这里以后跟冷宫也没什么差别了,在场的人生怕惹了晦气。自古褫夺封号,比降位更可怕,宋若菁虽被降为比官女子稍强一点儿的更衣,但却保留了一个珍字的封号,却是比同位份的妃子不知要强多少。让云舒更莫名其妙的是,宋之棋非但没有因为女儿有什么处罚,反而又官升一级。这态度,当真是让人琢磨不透。
宋若菁跟李昶低语了一番什么话呢?纵使云舒离得近,也没有听到只言片语。但从李昶说的话和态度来看,宋若菁必定有难言之隐,只是为了顾全大局,而不得不牺牲她。
“王妃,承恩轩要被封门了,这里有太医照料着,您”梅香想扶起云舒,却被她一把推开。
云舒缓缓站起身来,坐在宋若菁的床畔,冷声道:“封门便封门吧,不能出去的话,我便留在这里陪着你家小主。”宋若菁会牺牲自己顾全大局,她云舒却不会为了保全自己,在这样的关头弃宋若菁而去。
徐太医捧了一碗冷下的药俯首走了过来,恭声道:“王妃,小人要给小主喂药了。”
“什么药?”云舒戒备的看着他,像母鸡一般护着床上昏睡着的宋若菁。
徐太医叹息了一声,满是悲悯的说:“堕胎药,如今已经见了红,再拖下去,珍小主反而会有生命危险。寒凉药服食的过多,胎儿怕是已经没了,死胎在腹中时间越久,后果越严重。”
医者父母心,加上徐太医是容妃派来的,云舒不会怀疑他说的话,但心底抱的最后一线希望也没有了。木然的点了点头,云舒扶起宋若菁,徐太医将褐色的汤药,慢慢喂进她的嘴里。不知这样的汤药,喝在嘴里是何滋味。但这药的最终效果,却让人发自灵魂的痛。
“以后对她的生育不会有碍吧?”云舒见宋若菁无意识的把汤药喝下去大半碗,心中突然闪现一个想法,心中是这样想的,嘴里也就这样问了出来。
徐太医眼神躲闪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大概没什么影响吧”
云舒看他神情不对,话语也不肯定,忙扬声道:“来人,看着这个太医。”
承恩轩被封了,宫女和太监们本来就有一肚子怨气。见小主的表妹吩咐,大家顿时一拥而上,把徐太医扣住。
一边吩咐太监把他绑起来,云舒一边拿起床畔的剪刀把刚蓄起的指甲咔嚓一下剪断,将手指伸进宋若菁的喉间,让她把药汁吐出来。宋若菁昏昏沉沉间,觉得嘴里多了个难受的异物,不自觉的咬住了。云舒疼的直冒冷汗,还是拼命的坚持着,只为让她把喝下的药汁呕出来。
宋若菁吐出来不少,人因为这一举动,也醒了过来。见一屋子的人撤了,只有云舒眼泪涟涟的看着她,不觉欣慰一笑:“舒儿,幸而有你。”
一句幸而有你,让云舒强忍的眼泪再忍不住,蜂涌而出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