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距离那么近,近到她能听见他强健的心跳。可是,眼下的万里之隔,让她有种即将失去他的错觉。
或许,席硕良也是同样的心情吧。所以,他把安以若拉进怀里拥紧,“我等你。”
三个字,安以若视为承诺。
她第一次离开父母远行,只因为他说:那里可以吸收到最好的设计知识。于是,她飘洋过海,只身远赴巴黎,一待就是一年,只为了回来后能在事业上助他一臂之力。
那么毅然决然。
分别的一年里,他们各忙各的。席硕良忙着创业,建立属于自己的服装王国;安以若则忙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吸收更多的东西。两人有如停不下来的陀螺,在两个国度,不停地转。
偶尔接到他的电话,她就笑,胸腔里溢出满满的柔情,然后静静地听他嘱咐,“晚上早点儿休息,关好门窗。记得吃了早餐再去上课,胃不好,吃饭要格外注意……”
那么细致体贴,让她忍不住轻轻叫他的名字,“硕良。”
“嗯?”他低低地应,犹如耳边私语。
“想你了!”她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却抑制不住心里的感动和思念。
在爱情上,安以若始终保持最虔诚的心意和最坚定的决心。爱那样的字眼,安以若从不认为是最贴切的表达,反而觉得埋在心底深处的眷恋,才是永恒的甜蜜。
“我等你回来。”他的呼吸透过电波传过来,带着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她就这样因一句承诺而坚持。
然而,一年后她回国,却是在三天后才见到他。
一切似乎还是老样子,一切又好像在无声中变了。只是他们没有发觉。也或者是,不愿面对。
他们保持拥抱的姿势很久,在这个熟悉又久违的怀抱里,安以若静下心来,如纷飞的喧嚣逐渐尘埃落定。她更紧地偎进他怀里,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那永恒不变的旋律,是她渴望的归依。
多希望,一切一如往昔。
“以若,”席硕良的声音喑哑迷人,他诚心道歉,“对不起,是我忽略你了。”
安以若还像从前一样,毫无怨言地原谅。
“不要再生气了。”他轻轻地拥抱她,“你说要冷静我就不打扰你,可这都一个多星期了,要惩罚我也够了吧。”
我那么爱你,何忍惩罚。安以若收紧手臂,回抱他。
这无声的回应如同邀请。
席硕良嘴角牵起一抹笑,拦腰将她抱起。
双脚离地的瞬间,“酒后乱性”四个字就猛地蹿进安以若脑海里。她的脸不受控制地红了,有隐隐的期待,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的惊慌。
当后脑触到柔软的枕头,当席硕良开始忘情地吻她,安以若没有沉迷其中,反而抽出被他扣住的双手,虚弱却也坚定地按住他的手。
明显的阻止意味。
席硕良就停下了,他抬起头,灼灼的目光穿过黑暗落在她脸上,然后:“抱歉!”
借着月光望见他额上细密的汗珠,安以若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脸上温柔的表情一览无遗,“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解解酒。”
他就笑,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把她侧搂进怀里躺下,“不想喝什么,只想抱着你。”
心里忽然就释然了。僵持着不肯见面就是等他这一句道歉吧?安以若终于承认自己那点儿虚荣的心思。终究,她只是个女人,对于爱情,即便能够不顾一切,也是需要对方回应的。
两个人静静躺着,直到席硕良迷迷糊糊睡着,安以若才回神。
她轻轻起身,到浴室把毛巾用温水打湿,给席硕良擦脸,又帮他脱了外套和皮鞋,把他修长的腿搬上床放平,最后抖开薄被为他盖好。等把他摆弄好,她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看时间实在是晚了,安以若去了客房休息。半梦半醒间,似是做了一场梦,梦里的她幸福地依偎在席硕良的臂弯里,全心的依赖,满心的甜蜜。
如果梦境可以成真,该多好。
清晨,安以若还陷在梦里醒不过来,席硕良的薄唇已落在她红润的脸颊上。
以为是米鱼扰她,安以若拥着被子翻了个身:“别闹,再让我睡会儿……”
席硕良没再打扰,打电话回公司安排好工作,才叫她起床。洗漱过后,两个人坐在餐厅吃早餐,“我先陪你去医院换药,今天要去G市一趟,两天后回来。”
安以若揉揉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也没多远。”
“你还没睡醒呢,我怎么放心?”席硕良为她倒了杯牛奶,嘱咐,“这两天要坚持每天去换药,不要提重物更不能洗澡,有什么事就请米鱼帮忙。”
安以若笑,“席总忽然变唠叨了我很不习惯。”
席硕良弯唇:“安叔叔给我打过电话,问我周末有没有空,说是和你一起回家吃个饭。”
安以若抬眼看他,“我也想着周末回家呢,你有空吗?”见他点头,她眉眼笑弯,“那我打电话告诉我妈一声,让她准备好吃的。”
席硕良爽快地答应:“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去。”
去医院的路上,他问:“前天,怎么跑那么远吃饭?米鱼安排的?”
想到那场莫名其妙的相亲,安以若暗骂自己太任性,要不是和他赌一时之气,也不会冲动地答应了米鱼,更不会惹那么大的麻烦。没再隐瞒,她把事情经过告诉了席硕良,但不知怎么的,回避了和牧岩的冲突。
见他沉默,安以若底气不足地辩解,“要是我不去,难保米鱼不会和米叔叔吵架。她的性格你也知道,我是不想引发一场家庭矛盾。好歹敷衍一下别缺席,等米叔叔问起,说没相中也就混过去了。”
席硕良闻言责备,“你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说‘不’。什么忙不好帮,去替别人相亲?简直荒唐。”
他说话的语气像是长辈,安以若听得心里不舒服,但代相亲这种事,确实不妥。
于是,她只能说:“对不起,下不为例。”
席硕良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那个警察,你们认识?”
他如此敏感,安以若有些紧张,但是牧岩,她的确不认识:“我不认识他。”
席硕良偏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要确认她话的真实性,然后,“那个人看上去挺冷的,如果不必要,就不要接触了。”
是他看出了什么倪端,还是吃醋了?安以若自动理解为后者。心底涌起暖意,她乖乖地答应,“知道了。”
把安以若送到医院,席硕良就匆匆赶回公司了,主持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后,与业务经理一同去机场。临上机前他给安以若发信息:“安心等我回来,周末一起回家吃饭。”
安以若正在整理设计稿,看完他的短信,跑去客厅朝米鱼喊:“晚上我们去吃大餐,我请。”
米鱼正倚在沙发上微闭着眼养神,顿了顿才说:“一被席硕良刺激就不正常,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安以若对她的话恍若未闻,嘴里哼着小曲,回房继续工作。
然而,两天后席硕良却因工作进展不顺利,没能按时回来。不知是习惯了他的爽约,还是太过懂事,安以若既没责怪也没催促,只是一个人回了家。
父母问及席硕良,她依然为他解释,“最近公司忙,出差去了呢。”
安母其实是不悦的,但看女儿赔笑道歉的样子,什么都没说。安父就有些忍不住了:“你回国都三个月了,他却没陪你来家里吃过一顿饭,就算工作再忙,也不能这么忽略你。”
父母对自己的心疼安以若何尝不知。她挽着父亲的手臂,撒娇:“硕良事业心重,我总要支持他啊,再说您不也无限量地支持妈妈的工作吗?”
那怎么能一样。安家二老对视,无奈轻叹。
晚饭过后,安以若被叫进了书房,安父问她:“你和米鱼怎么会和市里追查的那件案子扯上关系?”
“您知道啦?”安以若挠了挠脸,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还是搬回来住吧,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是让人不放心。”听安以若把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安父拨了一通电话出去,然后示意女儿陪他下盘棋,精神矍铄地一路杀伐后才交代,“案子缉毒大队还在查,有需要你就去协助一下。”
安以若回答:“知道了。”
转眼周末过去,席硕良赶在“新丝路”服装设计大赛前回来。安以若去机场接他,然后两人一起午餐。席间,安以若的手机响了。
是陌生的号码,她接通:“你好,请问哪位?”
话筒里传来低沉的男声:“你好,我是牧岩。”
午餐就这样被打断,安以若被缉毒大队“传唤”去了。
牧岩站在玻璃窗外,以眼神示意安以若看向里面五个穿着打扮各不相同的女人,“你仔细看看对哪个人有印象。”
安以若把里面的人逐一细看过来,依然有些不确定,“左数第二个好像有点儿印象。”
“不能是好像,安小姐。”牧岩偏头,沉静的脸上微露不满,“这是整个案子的关键所在,必须要确定。”
席硕良也来了,他安慰般搂了搂安以若的肩膀,“别急,再好好看看。”
出事那天,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与米鱼刚到圣地停好车时,有个女人匆匆而来,像是提车,而她们的车与她的应该是挨着。或许是走得急,也可能是因为鞋跟太高,那人不小心撞到了米鱼身上。
“对不起!”女人埋头道歉,不等米鱼说话已取了钥匙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米鱼睨了她一眼,“急着投胎啊。”然后拉着安以若就走。
安以若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透过挡风玻璃隐约看见女人在四下张望。
米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会是偷车的吧?鬼鬼祟祟。”
在安以若眼里,这世上哪里会有坏人。她皱眉横了米鱼一眼,“你看谁不鬼祟?赶紧走吧,要是没位置你没地方躲我可就不管了,别说做姐妹的不帮你。”
米鱼却早有准备:“别想临阵脱逃,我早就订好了位置,你就认命吧。”她踩着高跟鞋,小蛮腰一扭,“要是今天这位帅哥入了我的眼,你立马甩了席硕良,真不知道他哪儿好了。”
“你不懂。”安以若倔犟地说,“爱他不是因为他哪里好,而是因为爱他觉得他哪里都好,哪怕是缺点。”
“酸得我牙都倒了。”米鱼作势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你不是说要冷静冷静,要是真合不来就分开吗?这会儿又看他哪儿都好啦?”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要是说一句分开就能放下,我真会怀疑到底有没有爱过。”似是触动了心事,安以若神色黯然,“在对待爱情上,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不知道,在爱情面前,女人特别能吃苦耐劳,不让她们吃苦耐劳,她们反而不高兴。”所以当席硕良以心疼她太辛苦避免过于频繁的见面,她才会顿生失落之感,尤其在看见他与朋友吃饭,才会接受不了吧。
为了一份爱情飘洋过海,还放弃了更加光明的前途回到他身边,值得吗?对于你的付出和执著,席硕良可知珍惜?如果走到最后,结果并不是你所期许的,你要如何承受?
米鱼已经开始为安以若担心了。
似乎洞悉了她的忧心,安以若以轻松的口吻说:“别安慰我啊,要讲大道理,你未必是我对手。放心,如果有一天我和硕良分开了,我一定可以放下他。”
但那样的放下,会有多痛彻心扉啊。
米鱼不懂:安以若那么好,席硕良还有什么不满意?而安以若,明明已经对他开始失望了,为什么非要等被伤得体无完肤才抽身?
米鱼第一次慎重思考:在爱里,到底是应该随心而行,还是多几分理智。只可惜,直到她步入婚姻才懂得:要走的人留不住,要来的爱挡不了。
爱情这个话题似乎成了禁忌,确切地说,席硕良成了安以若的禁忌。只要提及,总是不欢而散。幸好米鱼是个懂得适可而止的人,她很清楚在安以若的爱情上,自己没有决定权,于是没再多嘴,只在心里盘算借替她相亲之名为安以若创造更多的机会。
相亲后,她们回停车场提车,旁边那辆车依然停在那里。米鱼和安以若的注意力都在相亲失败上,根本没有注意那辆车一直小心地跟在她们后面,更不曾发现那个女人避开监控把那只非法藏匿的手枪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她们的后备箱里。当她们的车被特警拦下,有人远远注意着她们的一举一动,紧张而兴奋。
“我想起来了。”安以若思索后兴奋地看向牧岩,“那个女人手臂上有文身。她撞到米鱼的时险些掉了东西,伸手抱时露出来过,不可能是小孩儿玩的贴纸吧,谁会那么幼稚。”
牧岩拿起身侧的对讲机:“让她们把衣袖挽起来,露出手臂。”
结果很令人意外,五人中有两人的手臂上有纹身,而安以若并不能确定哪个人才是那天撞见的可疑人物,而监控录像中那个女人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五官,无从辩认。
线索又断了。
席硕良公司有事要先行一步。临走前,他嘱咐安以若,“米鱼一会儿就能过来,完事了你们一起回家。我晚上去看你。”然后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
这样旁若无人的亲密让安以若红了脸,她点头说好。
牧岩则转过身去,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米鱼也接到了缉毒大队的电话,但她却是完成了排练才过来,所以,安以若百无聊赖地等了她将近一个钟头:“小姐,你有没有点儿时间观念啊,我从赶来,到认完人,到等到你来,已经有两个小时了好嘛。”
米鱼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样子,“怎么说我也是娱乐圈混的,随叫随到多没面子,这叫‘架儿’懂不?”
安以若没好气:“真想挖坑埋了你,也算为社会做点儿贡献。赶紧的吧,人家等你认人呢。”
米鱼不但不急,反而拿出化妆包:“等我补个妆啊。”
安以若回身踢了她一脚。
认人时,米鱼摸着下巴回忆那天的情形,然后整个人呈望天姿势。
“没印象。”长久的沉默之后,她终于开了金口,末了补上一句让人特别吐血的话,“这兵荒马乱的谁能记得清,害我死了好多脑细胞。”
牧岩耐着性子等了这么久,结果——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地说了句:“姑娘,不带这么逗人的啊。”
米鱼哈地一乐,“警官先生,您还是冷着脸比较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