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侣全凭本意的胡乱奔跑,倒是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和混乱,稍稍用了下《乌门祈应经》,路人们基本上就忽略他了。只是跑了许久仍不见酒吧,而他又不愿去些路边餐馆,忍受无关群众的围观,这无头苍蝇般的感觉,导致他心情也是越来越烦躁了起来。
恐惧和猜疑,此刻已全面压倒了羞臊和愧疚!
胡思乱想的脑袋里,浆糊似的,充斥着的都是对于这个世界真实性的怀疑,怀疑秦广王的目的,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鬼魂的虚实,怀疑法力的来源,怀疑避识的运作机理,怀疑平天万敕玺的阳刚,怀疑阴司圣巡棨的阴柔,怀疑地府广通本至人间互联网的接入机制……
所有的东西都被列入了怀疑序列。
周遭一切,眼中所见,是否尽是虚妄?
若是虚妄,到底是谁创造的?
若是真实,为何又如此光怪陆离?
传说中的神明,难道真的存在?
怪话中的妖邪,难道就在身边?
地府天庭既高高在上,人间又为何能知晓它那么多?
三清六御、三官大帝、四值功曹、五方揭谛、六丁六甲、八仙九曜……
这些……
这些……
……终于,太阳高高,便如赤轮过了中天,他那浑沉的意识,才渐渐是出现了一丝理智与清醒。
——一栋奇怪的建筑跳入了他的眼中,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直至逼得他停下了身形。
“苏禾酒吧,白氏心理诊所?”他看见一家装潢前卫的酒吧,以及一家匾额巨大的心理诊所,前者在一楼,后者在二楼,上下连接在了一起,前者色调黧黑,后者色调素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可真是怪异啊!”他走进去,竟发现心理诊所的入口设在酒吧里面。
心理诊所说是二楼,其实更准确的说法是在三楼,因为酒吧内部是一二楼打通了,形成了一个房中楼。
酒吧下面一层的中心地带,是灯光斑驳而变幻的舞池,五颜六色的彩灯,照得所有扭动的人影,都像一团鬼魅,眼色迷离,酒气喷薄;这第一层的外围是一个个小吧台,以及一些个呈长方形、半圆形的软座沙发。酒店上面一层有栏杆圈开了,吊灯在中,酒客则凭栏观睹底下的疯狂与怪诞。
心理诊所的入口就在酒吧的上层,那里有一扇与整体环境格格不入的洁白的门,旁边有两个西装革挺的黑衣人守着。
“喂,帅哥来一口啊!”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未成年少女,挤到了他身边,递过来了一根抽过的烟,烟嘴湿嗒嗒的,沾满了唾液和口红,看起有些恶心,这少女浓妆艳抹,也媚眼如丝,却不知是怎么“看见”他的。
“不了,我还有事。”郭侣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推开了她,随即一挤一滑,就如泥鳅一般,迅速脱离了这片交杂着欲望与陶醉的怪圈。
“喂……”那少女还想喊住他,却一回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
……
两分钟后。
郭侣通过了守门者的允许,走上了一道白得晃眼的旋梯。
进口处的门,出口处的门,旋梯的台阶、地毯、扶手、栏杆,还有其周的墙壁与顶板,都是白的,不说一尘不染,却也是干净到了极点,看起来,就像进入了科幻片中的世界一样,又或者……像是进入了某只怪物的口腔。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郭侣敲了敲。
“咔嗒!”门开了,门的两旁,还有两位守门者,与下面的人一样,西装革挺,黑衣。
“您好,先生,请问您预约了吗?”门的前方不远处,便有一张办公桌和一位助手模样的女士,这人见他进来了,开口就问道。
“没有。”郭侣答道,话落,转头便打量起了这其中的环境。
空间很大。
这助手的办公桌正对门,左边是明净的窗户,双层的,窗户外是一块挡下了大半日光的匾额,外头的喧腾传不进来,里头的动静也传不出去。
右边则是一条走廊,以及一片等候区,尽头便是诊室,此刻关着门。
走廊上挂了很多画,有著名画家的,也有不知名画家的,看起来这里的主人,艺术修养还极为不低。
等候区是六个连排的水蓝色皮沙发,前面有两个大茶几,摆了一些水果和花,左右则是各一个饮水机,以及各一盆散尾竹。
房内的装饰不再那么白得纯粹了,从近乎完全消音的旋梯,来到这里,却是给了人一种奇妙的恍惚感,让他感觉也有了些迷离和不真实。
“那先生,是这样的,为了让医生有些准备和初步判断,还请您先填一下这张表格,然后去那边稍等,轮到您时,我会通知您的。”助手打断了他的思量,站了起来,以示恭敬之后,就递给了他一张表格和一支笔。
上面没什么,就是姓名、年龄、联系电话,以及主要病况。
郭侣沉思了一下,弯了弯腰,提笔就在其上填完了要写的东西:“姓名:陈大壮”、“年龄:29”、“联系电话:139XXXXXXXX”、“主要病况:梦、虚幻”。
助手看他居然这么利落就写完了表格,脸上顿时就生出了些疑惑,而后接过了表格,觑了一眼,眸中的异色就又更重了些。只是也没多想,她马上就又坐回了原处,一番操作,就通过电脑,给某人传起了讯息……
而郭侣则是无所迟疑,无所询问,就走向了等候区,隔着一个座位,坐在了一个昏昏欲睡,黑眼圈浓重的青年旁边。
等候是枯燥的,也是漫长的。
这时候他没拿极限听觉,去试着探听里面交谈的声音,也没干脆是玩起了广通本,看起了新闻,又或打起了代码,而是一直在安安静静地等着,不说话,不乱看,更不犯瞌睡,仅是在觉得有些渴的时候,接了一杯水回来,抿了一小口,其余时间,便再没其他动作了。
两个小时后……
一对母子从那诊室里面出来了。
他看了过去,空白的思绪、呆滞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波动。
孩子没哭,母亲也没叫骂,只是两者的神情都有些郁郁寡欢,看不出其他的东西。
孩子好奇地望了他一眼,接着就错过了他的位置,走向了门外边,接着,则是那个男青年被助手喊醒了,习惯性地骂骂咧咧了一下,就又赶忙住了嘴,赔了一个笑。
接着,男青年又进去了……
接着,郭侣又开始了等候……
长时间持续的沉默与寂静,如一场恐怖而无声的梦魇,吞没了他眼中所有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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