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琦的建议与历史上唐朝的唐武宗不谋而合,经过百多年的土地兼并,寺庙拥有的土地数量已经达到了惊人程度,以至于有人惊呼“京畿美田尽归僧寺。”
而寺庙中的僧侣不足以耕种如此之多的土地,便雇佣大量的佃农为其耕种,以至于越来越多的失地百姓都成为依附于寺庙的贱民。久而久之,寺庙在势力地方上的发展越来越畸形,以至于到了可以影响国计民生的地步。
当然,至德年间的寺庙虽然也势力不小,但还远没到唐武宗时那么泛滥不堪,第五琦能够将目光盯在这上面也证明了他毒辣的眼光。不过,秦晋虽然赞成清理寺庙的土地,却不想搞得过于极端。
“佛寺本该道人向善,但偏偏有僧侣鬼迷心窍,哄骗世族百姓捐赠,更趁着战事频仍蛊惑人心……最近还搞出了甚末法时代的幺蛾子,大肆敛财……”
说起各地寺庙的斑斑劣迹,第五琦脸上露出了一贯的冷笑。
“捣毁佛像倒不必,所谓出家人生了妄念,还是因为手里的财产太多了,既然他们自己无法斩断烦恼根,不如由第五相公代他们去斩!”
秦晋说话时,脸上似笑非笑,虽然说得含蓄,但第五琦已经心领神会。
“下吏明白了!”
秦晋又点头道:
“一定要掌握分寸,不能闹出人命乱子!不过,对于那些妖言惑众的不法之徒也要严厉的绳之以法,防止有人竞相相仿!”
第五琦又进一步说道:
“大夫可能不相信,假若尽数超模关中寺庙财产充入府库,足以抵得上天宝年间三年的岁入!”
这个说法让秦晋有些瞠目结舌,天宝年极盛时,岁入钱千万贯以上,仅仅关中寺庙的财产就达到了这种程度,如果普天下都加起来,恐怕足以匹敌朝廷了。
这不得不使秦晋谨慎了起来,利之所在,必有趋之若鹜之人,围绕在寺庙大量财富周遭的,未必就没有权贵之人。
“朝廷上有没有与寺庙瓜葛甚深的人?”
第五琦笑道:
“大夫放心,从前为那些僧侣撑腰的尽是龙子龙孙,现在龙子龙孙都成了瓮中之物,不会再有人为他们撑腰了!”
就在秦晋和第五琦商议的同时,神武军大狱里,黄靖扯着嗓子拼命的喊着冤枉,看守的狱吏实在被折磨的受不了,便亲自予以警告:
“但凡进入神武军大狱的就没有冤枉的,好好反省交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再如这般负隅顽抗,只怕离死期就不远了!”
黄靖早就被吓坏了,被狱吏如此恐吓一番,更是神情癫狂。
“我举报了第五琦,第五琦作奸犯科,样样属实,我举报有功,有功……不会死,不会死的……”
狱吏的脸上充满了嘲弄,“若是检举有功,你又怎么会住进这天字号的死囚牢?趁早别做梦了,醒醒吧,有什么遗言交代的,赶紧想想,说不定俺心情好了便代你送回家去……”
“不,不不……不可能,秦大夫答应了,答应了的,会饶我一命,第五琦他作奸犯科,勾结吐蕃,陷害忠良,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政事堂?”
受了刺激以后,黄靖更是疯疯癫癫,不知疲倦的闹了一夜,弄的狱吏也没了办法,受制于军法森严不得虐待囚犯,也只有堵着耳朵忍耐。将近天亮时,便有军吏来提人,狱吏登时如蒙大赦,把这厮弄走了,耳朵也终于可以清静了。
最初,黄靖还很兴奋,很高兴,以为自己出了死囚牢就会得到****,除了示威一样的瞪着狱吏,还一连声的询问前来提人的军吏:
“是不是秦大夫要见我?第五琦,第五琦如何了?去没去抄家拿人?”
狱吏当然知道,黄靖是绝不可能释放的,因为前来提人的属于军法处,军法处提人要么是处刑,要么就是与其他官署交割,眼下看来秦大夫并没有处死此人的军令,因而其很可能将被移交给刑部或大理寺。
“秦大夫不见你了,离了死囚牢好好做人,马上就要与刑部交割,算是捡了一条命!”
闻听此言,黄靖的脸色都绿了,刑部可是第五琦一手掌握的,掌握实权的刑部侍郎殷士毅乃是第五琦的心腹之一,落在此人手中,自己还能讨得着好吗?他也在刑部任过官,当然知道刑部官员整治囚犯的手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有之,不想死却死了的也大有人在,总而言之,在刑部大狱想要不着痕迹的弄死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不过了。
然则,就算是不死,恐怕也别想全须全尾的走出刑部大狱了。此前曾有官吏在刑部狱中被折磨的筋断骨折,皮肉腐烂,其状惨不忍睹,现在想想都是不寒而栗。
“我不去,我不去刑部大狱,我不……啊……”
负责提人的军吏显然没有狱吏那么多估计,两拳招呼上去,黄靖登时口鼻窜血,嘟囔了半天,张嘴吐出一口血,里面还夹杂着两颗门牙。
仅仅两拳,黄靖登时就老实了。
“再胡言乱语,打的你满地找牙!”
军法处的军吏可是神武军中最横行无忌的人,但凡神武军中的将士,就算郎将一级的人,见到级别低微的军法处军吏都得客客气气的,更何况这个令人讨厌的黄靖呢?
狱吏看着心中暗爽,这一夜被黄靖折磨的睡也睡不着,又不能擅自离岗,现在终于有人来收拾他,也算报了这一夜折磨之仇。
半个时辰以后,黄靖被关进了刑部大狱。到了刑部大狱,他的精神自始自终都死死的绷着,但有狱吏、狱卒走过,他就如惊弓之鸟一般,吓得瑟瑟发抖。不过,预料中的报复没有马上出现,狱吏和狱卒们也没对他有什么“特殊的照顾”,唯一让他受不了的就是刑部大狱的饭菜连主食都不如,黑黢黢看不出本色的大陶碗里被放了一大勺糊糊和菜叶的混合物,而陶碗的边上就是散发着浓烈尿骚味的便桶。此情此景,别说吃饭,没吐出来就已经是忍耐力超强了。
然则,黄靖终究是熬不过饥饿的煎熬,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捧起陶碗来连着喝了两大口,由于喝的急,也顾不得食物味道的好坏,然则第三口却是说什么也喝不进去了,从嘴里喷的满地都是。
一名狱卒走过来,见黄靖将牢房内弄的满地狼藉,便呵斥道:
“贼囚徒,还不把地上的粮食舔干净了?”
黄靖毕竟是做久了官吏的人,怎么能受得了狱卒如此粗鲁无礼的呵斥,强忍着怒火不做声。可是刑部大狱的狱卒显然比神武军大狱的狱吏威风多了,见黄靖不肯就烦,登时就打开了囚室的门,走进去按着他的脑袋往地上摔去。
猝不及防之下,黄靖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摔得眼前冒金星,摔得几乎失去了意识,直到意识逐渐清醒,狱卒已经扬长而去,只觉得身上湿漉漉的,竟是牢房内的便桶撒了满地……
刑部侍郎殷士毅得了第五琦的招呼,除了不能弄死弄伤黄靖,可以任意施为。殷士毅实在想不到,第五琦不但化险为夷,而且似乎还更受到了秦大夫的重用,回到政事堂就筹划着清理寺庙的土地。朝野上下官员都知道,寺庙的土地之多令人咋舌,如果宰了这些肥羊,府库缺钱的燃眉之急应该就一并解决了。
兴庆宫,门禁森严,一辆马车低调的驶入便门,车中之人很是低调,直到进入第二重宫墙才走了出来,宦官们见了此人纷纷诚惶诚恐的下拜。秦晋还不适应宦官的谦卑态度,但也不满理解,就连天子都成了他的“阶下囚”试问还有谁敢像从前一样做出轻慢的态度呢?
宦官们最是没有道德负担的,他们可以轻易的见风使舵,而从不觉得羞耻,认为依附于强者是天经地义的事。
说实话,秦晋并不想见到天子李亨,但是,这件事却是非李亨点头不可的,那就是册立李僖为太子的具体时间。
政事堂夏元吉已经择出了吉日,至德四年的元日便是上上之选。
册立太子,自然不能少了天子,就算天子是个不能自理的废人,也得做做样子,让世人知道他的态度。
“天子今日身体如何?情绪可还稳定?”
负责照顾李亨的是兴庆宫内一名品阶并不高的宦官李明儿,秦晋用他就是看在他伶俐而又不失忠厚的性子上。
李明儿先是磕了个头,然后才爬起来说道:
“圣人的身子倒还行,就是整日默默垂泪,奴婢们伺候也不配合,看着叫人心酸……”
说话间,李明儿抬起手臂来以袖子拭了拭眼泪,看起来并不像惺惺作态。
“通禀吧,秦某有要务须得面陈天子!”
李明儿犹豫了一下,又道:
“圣人怕是不会见的……”
秦晋淡然一笑,他知道,这宦官怕是还有些难听的话没说出来,李亨整日里仅有的几次说话也都是咒骂一个人,那就是他秦晋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