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关于李白的小小插曲也算告一段落,秦晋不会为难他,但也不会插手此事,一切都交给有关公署衙门去秉公办理就是。他相信,以此人的名望,也没有人会吃力不讨好的故意抹黑下猛料。
看着楚楚动人的虫娘,秦晋只想早点安寝歇息,不过刁斗之声一过便又有军中密探的急报传来,杨行本在等着他有极重要的事情商议。
虫娘失望的看了秦晋一眼,只默默的叮嘱道:
“公事一了就早些回来,总熬夜伤身!虫娘等着郎君……”
秦晋点了点头,本想告诉她早点休息不用等自己,可看到她如水样的眼眸里满是期待之色也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有些时候,没有什么比起希望是更让人执拗的。
抵达了神武军帅堂,杨行本一早就在候着,仅从其阴郁的面色里,秦晋都能猜得出绝对有大麻烦了。
秦晋刚刚坐下,杨行本就开口了:
“派出去的密探跟丢了,洛阳城中策应范长明的阴谋者狡猾远胜预料。后日的检阅,大夫还是低调行事为好,末将以为,最好选用替身。”
杨行本的建议全是出于谨慎之心,秦晋毕竟是神武军的灵魂人物,甚至于决定着神武军未来的命运走势,绝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如果秦晋因为后日的检阅而出现了意外,后果难以想象。
替身这个主意秦晋倒从来没有动过念头,现在听杨行本提了出来,不禁有些意动,如果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以替身完成对十万民营的检阅,也未尝不可。但是,他的注意力很快便都转移到了密探的失误上。
“秦某出席检阅一事倒也好说,只是不及时揪出来城中究竟是哪一个在为范长明提供便利,这个隐患不除,实在叫人难以安枕。”
杨行本拱手道:
“末将连夜请见大夫便是为了此事,既然已经跟丢了那神秘人,不如马上行动抓捕范长明等一干附逆者,以免夜长梦多!”
“提前动手?”
秦晋微感诧异,但瞬息之后就点头赞同。
“事不宜迟,马上进行抓捕!”
闻言,杨行本的眸子里闪过如释重负的神采,他只怕秦晋顾虑重重而当场回绝,抓捕的人马早就布置妥当,军令一出,半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将一干涉案人等悉数捉拿归案。
……
李四一直犹豫要不要劝说胡锡乾带着家小离开洛阳。虽然神武军封闭洛阳各门,但毕竟正宗的神武军人马有限,自然就需要民营作为补充力量,只要瞅准了时机,打点到位,运出去三五个人也并非难事。
“四哥深夜徘徊,可是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身后响起了胡锡乾的声音,这反倒让李四下定了决心,说道:
“胡兄,请听我一言,过了今夜,明日一早务必请托出城,否则毕竟受我牵连!”
胡锡乾哈哈笑了,笑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这正是胡某求仁得仁啊,四哥何故非要打发我出城呢?”
面对一脑袋奇奇怪怪想法的胡锡乾,李四也是没有办法,毕竟此人对他有惠,甚至还有美人相赠之恩,如果就这么看着其人一步步走向难以挽回的绝地,实在于心不忍。
“四哥不必多说了,我胡锡乾有子嗣在宗族乡间,就算死了也不至于无后。更何况,秦晋一死洛阳城内必然大乱,那些在暗地里虎视眈眈的燕军残余势力必然急不可耐的重新抬头,咱们说不定就能趁机逃脱呢!若是交了大运,成为燕朝功勋之人,封妻荫子也未必不能……”
看着越说越是得意的胡锡乾,李四只能干着急没办法,他自己早就存了死志,能够在最后这段时光里与最心爱的女人同生赴死再没什么好遗憾的,独独不希望见着胡锡乾一家因此而惨遭屠戮。
至于心爱的女人,李四倒希望她与自己一同死了,总好过活在世上伺候旁的男人好上千倍万倍。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胸口好像有一团熊熊的妒火越烧越旺。
“这件事没有胡兄想的这么简单,咱们很可能只是可用可弃的棋子……”
胡锡乾又是一阵怪笑,指着李四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
“四哥从来都是杀伐决断的大丈夫,今日何以变得如此婆婆妈妈?想那么多作甚,只快意恩仇了事……”
李四暗叹一声,这个胡锡乾从前只见自己杀人越货从无失手,风光得意,却哪里想得到如此种种都是他事先周密筹划的结果。
啪啪啪!
敲门之声忽的急促响起。片刻之后便有门房来报:
“是民营召集各营的百夫长归营!”
胡锡乾有些不满的抱怨牢骚着:
“不说休沐一日,怎么连个夜都没过就急着招人回去吗?”
胡锡乾与李四都通过运作被选为百夫长,经过连日来的训练也深知民营的制度脱胎于神武军,最是讲究赏罚分明,绝不徇私,既然有军令就绝不能耽搁片刻。
所以,抱怨归抱怨,便扯着李四欲往门外走。
李四却站在当场纹丝不动。
“胡兄甚重考虑,此一去怕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胡锡乾那肯听从李四的劝说,只执意要回到民营去。
无奈之下,李四只得作罢,两人随着几名军卒赶往城中民营的驻地,才出了坊门李四登时有种不妙的预感。
这一夜,洛阳城在表面的平静下涌动着股股暗流,抓捕奸细的神武军分别出击,不到天亮就已经逮捕了近百名涉案人员。
秦晋与杨行本一前一后进了审讯的刑房,他们必须抓紧所剩不多的时间,尽可能的了解这些藏于暗处筹划阴谋的人究竟还有什么盘算。
行刑这种事当然用不着秦晋亲自动手,他在这里只是急于等着知道结果。以杨行本的身份地位自然也是不必亲自动手去刑讯犯人,他只须将任务交代下去就是。
被抓的奸细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硬骨头,有几个人甚至于挨不过重刑当场疼死过去,也咬着牙没吐露半个字。
面对这种尴尬的局面,秦晋不禁着急起来,如果不能取得突破,今夜的行动非但徒劳无功,甚至还要打草惊蛇,等于走了一步臭棋。
将天亮时,一名密探在杨行本的身侧耳语了几句,杨行本惊愕的发出了一声低呼,然后又赶忙看向秦晋。
“有消息了!”
秦晋心中也顿时就是一紧。
“快说!”
“刺杀的主谋并非伪燕余孽,很有可能来自于长安!”
一言惊醒梦中人,秦晋脑中念头百转,马上就开始盘算着究竟谁在这个当口要置自己于死地,但想来想去居然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半晌之后,他冷笑了三声:
“眼见着洛阳克复,大局即将底定,某些人已经急不可耐了!”
与秦晋眼中散发出幽冷的杀意不同,杨行本的一双眸子里所露出的尽是兴奋之色。
“刺杀一事对大夫而言及时危机也是机会,如果把握得好完全有可能反客为主,甚至再反咬一口!”
秦晋轻出了一口气,缓缓问道:
“有什么谋划,说来听听!”
鸡叫三遍,日上三竿,原本看起来死寂一片的洛阳城立刻就恢复了生气,行商坐贾与百姓们又纷纷活跃起来。
而在一派安乐祥和之下,有一个人却阴沉着脸,咬牙切齿,花白的须发随着身体在以已经极高的频率抖动着。
“秦晋小儿,秦晋小儿,不亲眼见你毙命,老夫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范长明咕哝着喉咙,发出了含混不清的低吼,宵禁一解除他就接到了眼线的通报,其所收买的死士九成以上都被神武军逮捕,这个消息正如晴天霹雳一般。
震惊之下,他用最短的速度乔装改版,悄悄的离开了居所,此时置身于人潮之中,他才勉强顾得上发出了愤怒的诅咒。
所有的死士中独独李四与胡锡乾幸免于难,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这个理由,范长明打消了立即沿着早就打通的门路离开洛阳的想法。
都道李四以百步穿杨的箭法闻名于江湖,在此人箭下从来没有侥幸逃生的,只有立即倒毙的必死之鬼。
出于这种想法,范长明要在明天亲眼看着李四用六石弓将秦晋射个对穿,哪怕射不死他,射得他痛不欲生也能稍解心头之恨。
然则,六石弓威力非凡,中箭而不死者几乎没有先例,范长明还是很乐观的,只要李四不失了水准,秦晋就必然见不到后日的太阳了。
前方忽的一阵骚乱,紧接着便是马蹄声四起,沿途立时又随之响起了军吏叫喊净街的声音。范长明脸色不由得一变,马上随着拥挤的人流离开这条繁华热闹的大街。他虽然携带着货真价实的照身,可焉知这些以虚假身份买出来的照身有没有泄露呢?这个险他冒不起,也不能冒,所以必须远离巡城的神武军,尽可能的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正所谓狡兔三窟,范长明离开朱雀大街以后,正打算返回另一处居所,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形随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