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投射到满目苍夷的大地上,身披黑色号坎的燕军士卒无精打采的抻着懒腰,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城外唐.军依旧无休止的围困着他们,不攻城也不撤退。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唐.军的这种行为反而给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心理压力,再加上燕军内部的派系清洗,上至将军下至普通的士卒都沮丧到了极点,既要时时提防着唐朝兵马的突袭,又得警惕着自己人随时可能展开的血腥清洗。
“呸呸!丧气话!什么叫是个头?”
那被斥责了的军卒刚想再反击,猛一抬头却发现一团火球自城外直奔自己砸来,他下意识的一矮身,可怜另一名军卒尚未反应过来就在瞬间成了一个火人。
惨叫,满地打滚。
“救,救命啊……”
看着惨叫的同袍痛苦的挣扎着,侥幸躲过一劫的军卒被吓傻了,下意识的喊了句救命,便觉得身体被狠狠的砸了一下,而后也随着同袍的后尘成了个火人,惨叫,满地打滚……
几乎在太阳升起的同时,洛阳城西北的宣辉门、龙光门、德猷门等数座城门同时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之中。
秦晋在大批亲随的簇拥下来到了德猷门外,作为火器营的校尉,清虚子坐正镇于此。
“德猷门里就是含嘉仓城,你的石砲一定要掌握分寸,如果烧了百年积存的存粮,你就是历史的罪人!”
清虚子噗嗤一笑,刚想接话,却被秦晋严厉的目光吓了回去。
“烧了一粒粮食,不用青史记你的臭名,秦某先斩了你!”
对这个清虚子秦晋十分了解,如果不说几句狠话,没准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贫道谨记......”
清虚子见秦晋一脸肃容,又说的如此狠厉,一时间也收去了以往的玩世不恭。但他还是遭到了秦晋的训斥。
“大战军中,没有道士,只有军将!”
“大夫所言极是……”
清虚子连连附和,但终究也没把那别口的“末将”两字说出口来!
实际上,秦晋也不在乎什么称呼,之所以强调称谓,就是要清虚子认识到,既然在军中就绝没有戏言。
经过这一番插曲,清虚子向秦晋邀功的兴致彻底没了,只一五一十的介绍着今日火器营对这几处城门的打击计划。
整个洛阳皇城位于洛阳城的西北角,方圆二十余里,规模大致已经相当于上郡郡城的大小,宫城在皇城之内,占地大约有皇城的七成左右,宫城距离外廓最近处在宣辉门以北的闾阖门,从闾阖门穿过窄小不过几十步的隔城就是宫城内的陶光苑。
所以,火器营在闾阖门与宣辉门之间布置了大量的石砲,因为只有在此处,宫城才在有效射程之内。
“大夫,不如移步到闾阖门去,看一看叛贼宫城着火的模样……”
清虚子建议道那里去观战,秦晋欣然同意。
天光彻底大亮,洛阳西北的城墙也都成了一片火海,远远看去虽然听不到惨叫声,也看不清具体的情形,但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到,那里已经和地狱没有区别。
这里的火势并不明显,入眼处处都是滚滚的黑烟,腾起的烟团竟有直冲霄汉的架势。
“青虚真人,这里何以只冒烟不见火苗啊?”
有人对此表示奇怪,清虚子一连神秘的笑道:
“这是军中隐秘,不宜宣之于口,见谅,见谅!”
只见他故作神秘的停顿了一下,又颇为得意的说道:
“实不相瞒,贫道早在数月前的实验中就发现了,烟比火更能快速的发散,杀伤力也更大,烟火并用之下任凭叛贼如何勇武,都和那些土鸡瓦狗没有区别!”
那名郎将撇了撇嘴,觉得清虚子说出的话向来过于夸张,如果火器营当真这么本事,还要他们这些战兵作甚了?
只是碍于秦大夫在场,他不便说出口罢了!
但是,郎将不肯说,不代表别人就能忍住。一向快人快语的秦琰在马上用马鞭的柄尾蹭了蹭脖颈,最近虱子闹腾的厉害,穿上厚重的铠甲以后,更是不得挠痒,苦不堪言。他一边咧着嘴,用马鞭的柄尾使劲向背后蹭去,一边不屑的说道:
“青虚真人又说大话,你就说说,自打到了秦大夫麾下效命,从你口中许出去的事,有几桩兑现了?”
这可戳中了清虚子的要害,他这个人的确嘴巴不严实,一不留神就夸大其词,许出去的事至少得有六七成都是无法兑现的。
“秦校尉说笑了,贫,贫道虽然好说大话,可在这等关乎神武军大计的事,贫道又怎么敢胡说八道呢?”
秦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
“清虚子说的没错,烟和火都是极厉害的武器,运用得当不亚于大军百万!难道你们都忘了那一日火烧曳落河大营吗?”
经过秦晋的提醒,大伙才突然想起了那日火烧曳落河大营的震撼。
说着话,秦晋抬头望了望天,虽然清早的天还泛着灰蓝,但依旧能看得出头顶上没有一片云彩。
“天公作美,安庆绪该焦头烂额了!”
火攻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以后,对洛阳城的强攻彻底展开了,高耸入云的云梯被上百名军卒推着缓缓向前推进,后面跟着黑压压一片的步卒,高亢的呐喊声很快就被隆隆的战鼓所穿透。
秦晋立马举目,看着这些巨大的攻城器械在蚂蚁一般的步卒簇拥下,缓缓的一步步向洛阳城移动,这种场面作为进攻一方,他还是头一次目睹,心中不可避免的翻腾着激动的热血。
当第一家云梯搭上洛阳城墙时,神武军军阵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甚至盖过了隆隆的战鼓,以至于秦晋有种捂住耳朵的冲动。云梯这种攻城武器下盘是笨重的木车,四个硕大的轮子支撑笨重的车身,一架数丈高的长梯从车身上斜斜的向前支出,一旦长梯搭上城墙,便成了一道足以容纳两人并排上城的坡道。
随后,两架,三架,四架……除了个别的出现故障,停在途中,数十架云梯大部分先后都靠上了洛阳城墙,跟在云梯后面的步卒左臂举着盾牌,右手持着横刀,喊着号子冲上了云梯。
神武军潮水般汹涌的漫上洛阳城墙,城墙上能烧的东西都烧得差不多了,火势浓烟也随之渐小,但城上的叛军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和浓烟折腾的猝不及防,面对神武军如潮水般的攻势反应有些缓慢。
不少神武军军卒甚至没有遭遇到抵抗和反击就轻而易举的攀上了城墙。
随着攀上城墙的军卒越来越多,就连秦晋身边的人也抑制不住的欢呼起来,只要登上城墙的兵卒足够多,就有更大的把握控制城墙,只要控制了一段城墙,神武军就可以籍此为据点,向两侧延伸,进而占领整个城墙。
对此,秦晋并不意味,可以一战功成,如果洛阳城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被克复,数年前从封常清到高仙芝就不会被叛军打的那么惨。
事实也果真如此,尽管神武军登上了城墙,尽管洛阳城墙上的甬道宽达十数步,可相对回旋余地极大的野地还是小了太多,甚至可说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一旦与叛军短兵相接,身体素质和战斗经验的短板也就充分暴露无遗。
在城墙上,神武军的看家本领,队列阵战也难以奏效,仓促之间冲上城墙的军卒大多乱了编制,只能胡乱聚在一起,猛冲猛杀。
“大夫,观战的塔楼搭好了!”
秦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登上了数丈高的塔楼,一干重要随从也随之登了上去。
站得高望的远,在塔楼上,秦晋可以清楚的看到洛阳城墙上的情形。
“神武军攻势受阻,怎么不用霹雳炮?”
秦琰道:
“俺猜,是军卒们不乐意用,铁疙瘩太沉,带上那玩意还怎么攻城了?”
“目光短浅,如果此时带上城去,扔出去上百霹雳炮,瞬间就有可能打破僵局!速传命,运送霹雳炮上城!”
不过,秦晋的命令还是晚了,叛军发起了大规模的反击,登上城墙的神武军不敌之下要么力战而死,要么狼狈的顺着云梯滚了下去。
“不好,叛贼抬了火油上来,要烧云梯!”
秦晋冷笑:
“烧便烧了!只怕连他们自己都一并烧了!传令,撤兵百步!”
一声令下,令旗挥舞,逼至闾阖门下的神武军将士有节奏的喊着号子开始缓缓撤退,城上的叛军眼见击退了唐.军,纷纷欢呼起来。
“石砲准备,继续发射燃烧弹!”
叛军的欢呼声尚未落地,成群的火球夹着破空的呼啸声一团团砸向了洛阳城墙。
霎时间,城上再度陷入火海,叛军抬上城墙的火油成了最好的助燃剂,许多不及撤下城墙的叛军瞬间就被火舌吞没。
这还不算完,秦晋又命火器营调整落点,将袭击的目标定位在外廓城墙之后的宫城。
又是一轮轮的火球飞了出去,滚滚黑烟再度团团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