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将军给句痛快话,愿不愿意带着大伙去打胡狗?”
“民营没有孬种,田将军不是怂了吧?”
民夫们情绪高涨,甚至对田承嗣出言挑衅,不过他却一点怒意都没有,反而心下大喜,这不正是人心可用吗?
“田某当然要杀胡狗,但你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如果贸然上去,岂非是白白送死?又如何对得起你们的父母妻儿?”
田承嗣虽然心中窃喜,却依旧不动声色,他要看一看这些人上战场的决心有多大,说到底,他才不在乎百姓们死伤有多少,上阵杀敌哪有不死人的?怕只怕这些人是赶鸭子上架,仗打了一半若是败了,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民夫们听了田承嗣的话却都齐声笑道:
“俺们入民营之前就是陕州良家子,加入民营以后又日日受训练,此次跟着秦大夫一路东进就是做好了上阵杀贼的准备!”
“可不是呢,上阵杀敌,马革裹尸,那是光宗耀祖的事,谁还顾得上那些婆婆妈妈的琐事……”
群情激动,言战之声更盛。这可大大出乎田承嗣的预料,也与田承嗣此前所接触过的百姓有着本质的不同。在他的印象里,百姓都是一副唯唯诺诺,贪生怕死的形象,可如今这些民营的民夫却大大颠覆了这种印象。
“好,既然敢战,就跟着田某去杀敌吧!”
这时,民夫中有一个人突然问了一句。
“田将军违背了秦大夫的军令,就不怕战后受追究吗?”
田承嗣不禁哈哈大笑。
“这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如果此战立功,田某人就算受罚又如何?”
这句画说的漂亮,前半段是实情,而后半段在心里默念的却是,一旦立功不就可以折罪了吗?而且,如果此战对战局有着至关重大的作用,立功受赏也不是问题。
“杀胡狗!”
“杀胡狗!”
神武军官方至多只称燕军为叛贼,之所以不称胡狗,是因为神武军中也有很多胡人,在军中所占比例几乎超过两成。而民夫们则没有这么多的顾虑,他们痛恨来自幽燕的胡人,所以不管燕军中的胡汉都一律称之为胡狗。
田承嗣虽然是汉人,但也胡化不浅,此时跟着民夫们大喊杀胡狗,心中多少也是有点尴尬的。
不过,他只是出身行伍之人,心中没有过多的道德羁绊,这反而使他可以迅速的融入神武军中,甚至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对神武军产生了归属感。
所以,高呼着“杀胡狗”他的心里也仅仅是有点尴尬而已,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重要的是民心可用,这些本来拿着铁锨挖掘壕沟的民夫转瞬间就成了一个个胡狼之士。
“好,田某现在就带着你们杀胡狗!”
这些民夫身上的确有着神武军训练过的痕迹,与一般的唐朝边军不同,他们竟然各自结阵成行,做出了攻击阵型,看起来与平素里神武军排兵布阵的方式竟然相当。对于田承嗣而言,这可是个意外的惊喜,如果是这样那可就如虎添翼了,杀敌也就变得容易的多。
田承嗣带兵多年,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当然不会贸贸然就带着这万余民夫杀上去。首先一点,就是要确认这些人随身携带的武器是否齐装。民营出动挖壕沟,本来是不必携带武器的,但这次实在是火中取栗,所以民夫们破例携带了横刀,以备不测。
横刀虽然比不得陌刀长枪的威力巨大,但近战搏杀也是可堪一战的。
同时,田承嗣也在暗暗庆幸,如果他们手中只有铁锨、铁镐也就不用上阵了。
他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将整个民营向东拉过去,闪开一片足够宽的区域,即便唐军杀透了神武军的防线,他们也有足够的空间做准备。
此前他一直就关注着薛秦两部的情形,两部人马薛焕麾下人多,秦琰的则相对要少。而叛军似乎也好像知道这些一般,集中全力进攻秦琰,对薛焕发起的攻击却显得有点应付了事。
不过,薛焕并未因此轻易的分兵,由于有着万余民夫的顾虑,秦薛二人之间的配合并非像设想的那么默契,虽然互为犄角之势,但更多的时候在叛军两厢进攻之下,都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
田承嗣有着极为丰富的阵战经验,一眼就看出了这些问题。其实,这已经足够厉害了。以田承嗣所知,洛阳城里留下来的,十之七八都是最后的精锐,属于压箱底的看家兵,打普通唐兵以一当十也不在话下,现在看来双方的兵员实力基本相当,神武军既没有坚城,战术上又有所顾忌,可谓是整体呈现劣势,居然能打的他们难进寸步,已经十分难得。
回头望了一眼气势如虹,列阵待发的民营,田承嗣心中竟不知何故涌起了阵阵快意。他有种预感,此战必胜。
叛军的战术田承嗣也揣测了个七七八八,两面进攻一定是有侧重的,但关键时刻却都是虚虚实实。换言之,只要有破绽和闪失,佯攻也会变成真正的进攻。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增援秦琰。
此时,民营所在的地势颇高,所以能对秦琰所部的基本情形能看个大致明白。田承嗣相信,就算没有增援,秦琰仅以万余部下也能支撑一日半日绝没有问题。
但如果有的选,他相信,此时的秦琰一定迫切的巴望援兵到来。那么,现在就让自己做他的援兵吧。
田承嗣曾与秦琰合作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新安以东孤军深入,因此他对秦琰其人也十分了解。这是个十分强硬、强悍的人,如果秦晋下令让他死死守住此地,哪怕战至最后一人怕是也不会后退半步。
都是军旅行伍之人,田承嗣与秦琰也多少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他的判断大致不差,此时的秦琰所部正陷在苦苦鏖战之中,民营则从秦薛两部的缝隙间从容的向外运动,他要在侧后翼对叛军进行狠狠的致命一击。此间就算叛军发觉了民营的异动,恐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难以对激烈的战场做出及时的调整,再者对于民营的轻敌之心也可能成为压死叛军着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不其然,叛军在发现了民营异动后,第一时间内就派出了千余人予以监视。
见状如此,田承嗣暗暗冷笑,他们会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代价的。
神武军的所谓民营,其实约束标准和训练程度比起正规的神武军大致不差,所差别的是不必冲锋陷阵,不必冒生死风险。所以,他们与正规神武军的差距只是缺乏作战经验而已,甚至于战斗热情比起神武军也要高了不少。
此时,秦琰也已经得报,民营无令便有异动,这让他很是不安,生怕民夫们擅自脱逃,离开了他们的保护会正中叛军下怀。
然则,他也知道临时指挥民营的是田承嗣,对于此人他也印象也很是不错,虽然在神武军中是降将,可此人的能力和胆魄都算得上数一数二,绝不会轻易临阵脱逃。
“民营要逃?校尉,咱们怎么办?”
他们在这里死死鏖战,就是为了保护这些民夫,可这些民夫此时竟不管不顾的要逃走,军中将士自然气有不忿。
而且,将士们大都知道,指挥民营的是一个降将,以为这些人要在降将的指挥下脚底抹油,开溜。
秦琰也是心中惴惴,不知道田承嗣在玩什么花样。可他仔细观察了一阵,却见民营排阵十分工整,行进也有条不紊,断不像是仓皇逃窜的模样,就觉得这其中一定另有花样。
然而,就算民营要逃,秦琰现在也没有办法,神武军已经与叛军纠缠在一起,就算想脱身,也不是容易事。
“注意观察民营动向,一有变化马上回报!”
田承嗣的进展十分顺利,叛军果然掉以轻心,并未把他们这些民夫放在心上,想必也是以为他们要仓皇逃窜吧。
“加速,加速,你们平素里的训练也是这么一副脚软模样吗?”
一旦指挥民营作战,田承嗣立即一改平时的温和态度,呵斥他们也绝不留情。
民营众人居然也受这呵斥,纷纷加快了行进速度。田承嗣深知战场变化瞬息就有一万种可能,快速行军才可能将这些不测的变数降到最低。
终于,叛军的侧后翼彻底敞开的摆在了面前,而挡在他们之间的只有千余监视的叛军。
田承嗣的脸上毫不掩饰的露出了狰狞之色。
“所有将士听令,让这些不自量力的叛贼们付出代价吧!”
“杀胡狗!”
“杀胡狗!”
杀声震天,顿时有如狂风暴雨,民营众人纷纷高擎手中的横刀,直向叛军撞了上去。
叛军也终于为他们的轻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负责监视的千余叛军在顷刻之间就被民营碾成齑粉,叛军主力的后背彻底敞开在他们面前。
此时,田承嗣心中得意万分,这一战打的真是痛快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