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本从小也是娇生惯养,被惯坏了的,一旦受到阻挠必然会招致反弹,而杨母在以前对他从来是百依百顺,何曾有过今日这般强硬蛮横?母子二人渐渐针锋相对,杨行本怒意上涌,冲母亲发了脾气,岂料话才说了两三句,杨母竟呜呜哭了起来。
这一哭立时就把杨行本哭的不知所措,他平日里虽然犯浑,但在母亲的眼泪面前也只得乖乖投降。想起父亲被贬谪蜀地,母亲虽然未被牵连,但一个人在家中承受了多少痛苦和委屈,又怎么再人心让她伤心流泪?
近半年以来的种种经历,杨行本已经有了脱胎换骨一般的变化,早就不是那个只知道斗鸡走狗,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又因为家中的变故,使得这个年轻的纨绔子弟迅速的成长了。
“母亲,你,你这又是何苦?儿子有儿子的选择,难道阿娘不该站在儿子的背后支持儿子吗?”
杨母的哭声没有停止,仍旧咬牙狠心回应道:“阿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哪个做娘的能忍心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步一步滑到悬崖边上,万劫不复?儿啊,你悬崖勒马吧!”
“短视,目光短浅!难道离开神武军就是离开悬崖了吗?”
杨行本有怒气却无处发泄,只得闷声的反问着。
“阿娘只知道不和姓秦的搅在一起,你就能留在长安,留在阿娘的身边,而且还有北军的将军做!”
杨行本心道果然如此,如果不是杨福来过,以母亲的见识也绝对不知道还有什么北军的将军可做。不对,北军?长安城的驻军除了北衙三军就是只剩下了空架子的十六卫军,什么时候听说过有个北军呢?
原来是阿娘在胡诌,竟险些被蒙骗了,杨行本立时心下了然。
“阿娘竟在胡说,长安什么时候有过北军了?别再为难儿子了,儿子必须去见卢三!”
说罢,杨行本指着那家老下令。
“去开门,将卢将军请进来!”
家老看向杨母想动却不敢动。
“如何?就不怕刀剑无眼吗?”
随着怒喝一声,横刀自刀鞘霍然而出,寒光凛冽,晃的人心里发慌。别看杨行本在母亲面前和小鸡一般的温顺,但在下人和仆役面前却仍旧和以往一般,还是那个混世小魔王。
家老何曾见过刀子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差点吓的尿了裤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嚎着:“小郎君杀了老奴吧,老奴左右都不是人了……”
杨行本气的将横刀狠狠扔了出去,正插在了那家老面前,刀身由于余劲未消,还兀自的晃动着。他不再和母亲争执,而是亲自走向大门,打算去见卢杞,然后与之一同返回军中。
谁知才走了十步不到,却听身后传来一阵凄厉的哭喊声。
“你踏出这个门去,我就死给你看!”
杨母竟将杨行本扔出去的横刀握在手中,架在脖颈之上,歇斯底里的威胁着他。而他又何曾遭遇过家人这等明晃晃赤裸裸的以命相威胁,一时间心乱如麻,头大如斗,几欲爆炸。
“阿娘何必苦苦相逼,孩儿不违母命就是,但总得给同僚和使君以交代,不是吗?”
话到最后,杨行本的声音逐渐平静,却已经有些发冷了。
杨母只关心儿子不会离开自己,只要不再一头扎进姓秦那竖子挖下的烂泥坑里,便做什么都不会反对。
“当真?”
杨行本怒气冲冲的哼了一声,竟不回答母亲,径自走向了大门。
打开府中大门,卢杞果然立在大门之外。见到卢杞面色古怪,语气疏远,杨行本马上就意识到,这厮对自己已经产生了误解,他本想解释明白,可话到嘴边竟又气馁的咽了回去。
卢杞难道真的是误会了吗?如果他不是误会,自己又怎么忍心附逆母亲的命令,跟着他返回军营呢?
杨卢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的愣怔了好一阵,竟谁都不抢先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卢杞先叹了一口气。
“真希望不是我猜对了!”
杨家的宅院不大,院墙不高,门户不深,杨行本母子二人在庭院中的一番争吵,有八成都落在了卢杞的耳朵里,是以就算杨行本不解释,他也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使君有命,允许酌情行事,杨二你说说,我该如何做?”
“这,这,是啊,该,该如何……”
就在杨行本张口结舌的当口,卢杞陡而厉声喝骂:“你这竖子,忘恩负义,难道就这样背叛了使君吗?”
杨行本大惊失色,“我何曾要背叛使君了?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也许是因为刚刚对母亲的许诺,杨行本的底气很不足,声音也很小。话音还未落,却见卢杞上前一步,揪着杨行本的衣服领子对着右脸就是狠狠一拳,打的他眼冒金星。
而卢杞挥拳之后,在与杨行本近距离接触的一刹那,又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背叛使君,赶紧和我厮打,自有妙计!”
杨行本刚刚被打蒙了,现在又见卢杞这么说,想也不想就跟着配合,三分真七分假的演起戏来
“姓卢的,老子忍你很久了,必以为老子是怕你!”
与此同时,杨行本也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了卢杞的脸上,很快两个人就厮打在一起,互不相让,旗鼓相当,难分难舍。
这个突然变化的场景让所有人都惊呆了,杨母也没想到儿子一言不合竟与卢家的小子打在一起。卢杞手狠在纨绔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经他手打伤打残的不下十几个,就连杨母都有所耳闻,她担心儿子在卢杞的手下吃了亏,竟在一旁替杨行本求起了情。
“卢家三郎,莫要动武,有话,有话好好说,你们不都是兄弟吗?”
卢杞在与杨行本扭打时竟还能回答杨母。
“是你儿子先忘恩负义的,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啊……”
一时分神,卢杞的脸上又重重的挨了一拳。
“打你个小妾养的,老子忍了你很久,今日也让你尝尝老子的拳头!”
卢杞也有些动怒,明明是让杨行本配合自己做戏,这厮竟然真的下狠手,于是也不再手下留情。如此一来,杨行本就逐渐落了下风,频频挨着卢杞的拳脚。
“都住手,你们,你们还不快将他俩拉开?”
杨母慌乱的指着自家的家奴和卢杞带来的甲士,让他们帮自己拉开厮打在一起的两个人。
众人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杨行本和卢杞拉在了两边。这时,杨母才关切的上前去查看杨行本有没有受伤。
“快让娘看看,伤到了哪里……”
杨行本心中有气,如果不是母亲拖了后腿,又岂会闹这么一出戏?他忿忿的推开了母亲,又瞪了她一眼。
“如果不是母亲,孩儿怎么会有如斯境地?这回你满意了?孩儿被扣上忘恩负义的帽子,名声自此算是彻底毁了!”
说罢,头也不回的往府内走去。
杨母赶忙命人关闭府门,将卢杞关在了大门外,紧跟着儿子追了上去。他才不在乎什么忘恩负义的帽子,什么好名声坏名声。只要儿子毫发无损的守在身边,比什么都强。
杨行本的父亲所出六子,她却只有这一个儿子,如果这个儿子有了三长两短,家中继承人就要落到那些庶出子的身上,将来又让她指靠谁去?
卢杞被关在了杨家大门外,也顾不上查看脸上的伤,又马不停蹄的疾驰回军营,向秦晋禀报这里发生的一切。
秦晋得知了杨行本受到母亲刁难的消息后,并没有过于吃惊,杨行本今日的举止奇怪,就知道了此事不会轻易了解。
“使君,今日之事一定是杨国忠那老贼做的手脚,既然已经这样,不如将计就计,让杨二留在那老贼身边,说不定将来会有大用呢!”
卢杞的建议让秦晋眼前一亮,杨国忠打算新建北军,手下肯定急缺人手,虽然有卫伯玉这种人,但毕竟不是嫡系出身,而且也不知根知底,只能既用且防。而杨行本不同,就算两家有些龃龉,但毕竟同为杨氏家族,血脉相连,自然就要可信的多了。
而且杨行本在神武军中还颇有能力,想必杨国忠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如果让杨行本留下来,杨国忠肯定会对他委以重任。
卢杞的眼中隐隐闪现过一丝兴奋之色:“让杨二仿照陈千里故事,使君以为可否?”
仿照陈千里故事?秦晋愣怔了一下,马上就意识到了卢杞所指何事。
陈千里此前在龙武军中任长史,深受大将军陈玄礼的信重,将编练新军的重任全权委其一身,所以后来才导致了新军只认陈千里不认陈玄礼的尴尬境地。这其中固然有陈玄礼老迈不愿视事的原因,但主要还是陈千里的确有这个能力将人心抓在手中。
如果让杨行本学着陈千里的手段固然是好事一桩,只是杨国忠会像陈玄礼一样做甩手掌柜吗?但紧接着,秦晋又释然了,只要杨行本安插在杨国忠身边,不论能否入陈千里一般鸠占鹊巢,作用都将是不可估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