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夯土墙,狭窄的城门洞,一队队的驮马鱼贯而过,不时有人挥着鞭子发出阵阵噼啪之声。鞭响中又夹杂着长长的骡马嘶鸣。
这是一支翻越葱岭,来自于安西的商队,商队带来了大量丝绸与瓷器,这些两样东西在呼罗珊向来都是价值连城的。如此长途跋涉,也只有这种珍贵的商品才能换回一路跋山涉水所耗费的人力物力。
身兼希尔凡城城主之职的葛宏业站在低矮的城楼上,满意的浏览着从脚下一队队进入城内的驮马。
只要将这批货物脱手,就可以赚上万倍的利润。
“城主,你说说,如果咱们从中原出发时,也带上几匹丝绸,现在是不是都已经家财万贯了?”
一个军吏装扮的人,咂着嘴,满脸可惜的连连感慨。
岂料,葛宏业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脖子上,出口便骂道:
“蠢货,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如果带着一匹丝绸打仗,你早就丧命在茫茫大漠戈壁了,你的那些万贯家财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狗娘养的!”
葛宏业虽然做过神武军初级学校的教官,但骨子里的粗俗毛病还是改不了,往往张口就骂,尤其是在越信任的手下面前,骂的就越欢实。
不过,看着象征金山银山的货物,葛宏业还是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口水。
希尔凡仅仅是过路的小城而已,这些货物最终会在大食人那里换成金银,最终被送回中原。
“戈尔干的战斗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们几个都精神点,说不定随时就有被征募重返战场的可能,别再到死后拉不开弓,提不起刀,给老子丢人!”
葛宏业的污言秽语随即就转到了戈尔干的战场上。
希尔凡是距离戈尔干最近的小城,只要爬上城外的小山丘,葛宏业甚至觉得自己能闻到两军交战的味道。
人和人之间都有不同的爱好,有人喜欢养马,有人喜欢宝剑、宝刀,独独这个葛宏业,一生没有别的喜好,在加入神武军以后,才突然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还是打仗。
只要听到牛角战鼓之声,葛宏业的血管就充满了激动的血液。
“唉!”
旋即,葛宏业叹了口气,他知道,自从被委任为城主以后,自己的使命怕是就与维持地方治安的稳定脱不开干系了。
这在神武军中是个常态的惯例,从河东起家时算起,每攻克一地,便委任神武军中的军将为地方逛,以期最大限度的控制土地和人口,至今已经有近十年的时间了。
葛宏业本来打算在希尔凡推行神武军的“民营”政策,但遭到了丞相府属吏的反对,并严厉警告,没有丞相的命令,不得轻易折腾当地的富户与平民。
虽然不情愿的答应了,但他还是想不明白,呼罗珊没有遭受大规模战争的破坏,地方豪族富户的财产十分可观,如果悉数集结在“民营”之中,岂非解决了令人头疼的军费问题?
只可惜,他不懂得的道理是,神武军在河东与关中以及河南推行“民营”,基础在于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了土地和所有的财产,甚至连温饱果腹都成了问题。
这时,“民营”就成了所有“难民”生存的保障,有吃有喝又不至于被乱兵践踏,人们没什么好失去的,自然对民营欢迎之至。
然则,呼罗珊地方都是过惯了太平日子的人,一旦推行“民营”只会让当地人对唐朝生出更大的方案和憎恨。
“丞相就在希尔凡,城主如果真想带着小子们重返战场,何不向丞相请命?”
葛宏业又一巴掌拍在了手下的脖子上。
“我早就去情愿了,这不,刚刚被轰回来,别提多丢人了!”
一想到被秦晋念出来的情景,葛宏业就觉得自己一张又黑又厚的老脸阵阵发烫。
“如果丞相在戈尔干战败,希尔凡便会取代戈尔干成为阵前,咱们,咱们不就有仗打了吗?”
葛宏业被手下的愚蠢气笑了,他实在不清楚自己这个心腹的脑袋里长的都是什么东西,如何提出的见解都是这么不靠谱!
“噤声!此等事岂能玩笑?如果战败便是我成千上万大唐男儿葬身异域,你这个蠢货,下去,自领十军棍!”
这不仅仅是丧气话,有时候一个不注意就会影响到军心,如果传到丞相府中去,那不是闯下大祸了吗?
“奸细,奸细,抓奸细啊!”
忽然,城楼下面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呼喊,葛宏业精神陡然为之一振,自上往下望去,去什么都看不到,显然冲突是发生在城门洞子里。
希尔凡的土墙矮到几乎可以一跃而下,葛宏业一着急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守门的军卒看到“城主”从天而降,不禁都是一愣,紧接着又都涌向发现奸细的地方。
小小的希尔凡虽然只有两座城门,但以五百人的兵力可以将这座小城控制得滴水不漏,就别提一个小小的奸细了。
“奸细在何处?提来见我!”
所谓的奸细是一副草原汉子面孔,虽然刮了胡子,可依稀还是能看出来深眉高目的影子,最重要的是,此人汉话说的口音生硬奇怪,一听就不是出自汉地二百军州的方言。
“放开我,我要见大唐丞相,我是可萨人,代表可萨汗而来,要送给大唐丞相一份重重的厚礼!”
对方自报家门,竟是代表可萨汗来给丞相送礼的。
葛宏业来到那人面前,狐疑的打量了一番,却看不到他身上有任何重礼的迹象,便冷笑道:
“阿猫阿狗自称某某使臣,便想拜见大唐丞相吗?真是可笑,先投入监牢,关他几日,然后再充入苦力营,修筑城墙!”
虽然葛宏业没能推行“民营”政策,但却抓了许多大食溃兵充作苦力,只要有需要大规模的施工的地方,便可以派上大用场。
那人大声的抗议着:
“不,你不能这么粗暴无礼的对待可萨汗的使者,如果因为粗鲁和无知,导致唐兵失去了送到眼前的机会,大唐丞相若因此而生气,这后果不是你这个蠢货能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