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叔父的眼睛里忽然冒出了熊熊的火焰,伊普拉辛觉得自己的心脏竟猛的收缩了一下。自打领兵半年以来,他已经有了不少此前从未有过的见识,这其中自然有胜利,也有失败。
“难道唐人的诡计,就是以这些为代价吗?”
阿巴斯点了点头,心里面不得不承认唐人内在的阴狠,为了胜利居然可以眼睁睁的牺牲掉数不清的士兵,而且还甘愿冒着奇险。
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伊普拉辛没能说出来。
阿巴斯沉吟了一阵才一字一顿的反问道:
“你难道真的认为那六十万第纳尔已经被运走了吗?”
伊普拉辛陡然失声。
“难道,难道……”
他心里已经雪亮,但嘴巴却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反应慢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没错,如果没猜错的话,从木鹿城劫走的六十万第纳尔就在重围之中!”
这时,伊普拉辛已经缓了过来,连连道: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叔父偏偏要留下来歼灭这股掉队的叛军,而不是去追击那些带着财货逃跑的叛军,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其实,阿巴斯一开始也不能确定六十万第纳尔就在这里,随着数日间的战斗,他偶然发现了唐人的存在,而且波斯军身在重围,战力犹在,却不思突围,种种奇怪反常的行为都让他心中大生疑惑。
几经试探以后,阿巴斯已经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可以确定,从木鹿城劫走的六十万第纳尔财货就在此处。
阿巴斯冷笑道:
“只要歼灭了这股波斯叛军,就是一举三得!”
这让伊普拉辛越发的蠢蠢欲动。阿巴斯看出了侄子的心浮气躁,便道:
“耐心,一定要有耐心,尤其是已经优势尽在手中时,万万不能急着收网,一个出色的猎人要能够忍耐等待所带来的煎熬,更要善于抓住瞬息万变的机会,只有这样才能成为最出色的猎人!”
“是,叔父,侄子记住了!”
阿巴斯的话让伊普拉辛受益良多,他在和拔汗那与波斯人的战斗中不止一次吃亏在耐心不足上,往往急着性子的进攻反而给了对手逃脱或是反败为胜的机会。
最令伊普拉辛懊恼的就是在吐火罗北部山林中放的一把大火。原本他想借着火势把挡在面前的敌人逼走,可谁能想到,夏末秋初之际居然转了风向,大火和浓烟向他的大**锐骑兵席卷而来。
害得伊普拉辛不得不带着部下向北转移,最终错过了直驱昏陀多的机会,以至于波斯人在昏陀多这个弹丸小城宣布建立波斯国。
见到阿巴斯以后,阿巴斯并没有因此责备他一字半句,反而就眼下的事实不遗余力的循循善诱,进行教导。
父亲死的早,一直对此引为憾事的伊普拉辛便始终将既慈且严的叔父视作了亲生父亲。
感念及此,伊普拉辛的眼眶发红,连说话都有些哽咽。
“叔父……”
“哭什么哭?你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将来要像沙漠中的雄狮一样将所有敌人的脖子咬断,别和女人一样哭哭啼啼的,只会令你更加的软弱的!”
“是,叔父的教训,侄子都记住了!”
阿巴斯的面色转而显出些许温情,继而又目光一冷,厉声道:
“好了,到时候再给那些波斯人尝尝苦头了!”
秦璎刚刚如水,便听到了敌袭的吹角示警声。他一骨碌从军榻上起来,身上的铠甲也没有卸下,甲叶子稀里哗啦直响。
现在已经到了战事最胶着的状态,任何一点粗心大意都会使自己和麾下上万人马遭致万劫不复的毁灭,所以他不得不提振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敌袭,敌袭!”
外面用各色语言大声呼喊着敌袭,杜周一闪身钻了进来,面色很不好看。
“大食人突进了左翼的军营,那面损失不小,许多人趁着营寨破损,趁机逃了出去,咱们,咱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走,你我亲自到左翼去堵住缺口,将大食人挡回去,他们现在还不至于决战。更何况还是夜间的一次突袭!”
秦璎的解释有些反常的细碎,这与平日里寡言少语的他大相径庭。
只是在危急关头,杜周没有注意到秦璎的反常,还一边走一边点头赞同了他的说法。
“秦兄所言极是,这么说,倒不用急三火四了!”
黑夜被无数只火把照的如同白昼,双方厮杀在一起已经超出了袭扰的烈度,这就像一次正经八百的对阵而战。
波斯人的战斗力不低,在关键时刻也迸发出了令人瞠目的力量,秦璎第一次打出了自己的纛旗,四周将卒的士气陡然大盛,一鼓作气竟将突入营垒的大食兵全部赶了出去,甚至还另他们留下了数百具尸体。
大食人之前的袭扰几乎没什么损失,这次丢下了数百具尸体,显然也是一次比较用力的试探。
不过,如果波斯军守不住左翼军营,一次试探也很可能变成真真正正的破营。
在暴露实力和破营之间选择,秦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前者,就算让阿巴斯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也不过是将计划提前而已。
伊普拉辛对今夜的战果很不满意,甚至可以说有些懊恼。
仅仅半夜的功夫就损失数百大**锐,这可是十分罕见的,如果损失的是那些乌合之众,倒也没甚可惊讶的。然则,那些乌合之众训练和阵战经验都十分缺乏,只有大**锐才能胜任夜袭,现在面对损失他倒有些愧对叔父阿巴斯了。
阿巴斯得报之后却很高兴,因为唐人的狐狸尾巴终于漏出来了,他们一再掩饰,最终还是徒劳的。
“伊普拉辛,不要沮丧,这数百个大食勇士并没有白死,这场战斗已经快见到胜利的曙光了!”
“见到曙光?”
伊普拉辛迷惑了,明明重围之中的波斯叛军暴露了极强的战斗力,接下来的局面应该越发棘手,为什么叔父却说即将见到胜利的曙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