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亲爱的杰拉尔,”来客对青年说道,并深情地望了他一眼,“你知道么,你这样子婉言谢绝见到我不太高兴?”
“我亲爱的父亲,”威昂弗说,“我,恰恰相反,我是很高兴的,只是我没想到您会出现,父亲,有点感到意外。”
“可是,我亲爱的儿子,”洛沃笛艾先生说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我倒正想对你说这句话,因为你告诉我说你是在二月二十八日订婚,而三月三日却已到了巴黎这儿了。”
“我亲爱的父亲,”杰拉尔说着,同时把椅子拉近了洛沃笛艾先生,“您也别抱怨我的突然到来,因为我是为您而来的,我这次希望能救您的命呢。”
杰拉尔用焦急的表情和语言向父亲讲起了那封几乎害死他们父子的信,圣杰克司街那个拿破仑党俱乐部,奎斯奈尔将军的离奇死亡,那个警务处跟丢了的陌生人。洛沃笛艾承自己是俱乐部副主席的事实,并仍尊称拿破仑为皇帝陛下。这一切都让威昂弗心急如焚。在拿破仑登陆的事件上,父子俩随后又展开了激烈的争论。“父亲,要注意,当我们胜利了的时候,您要小心我们无情的报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您是在指造反复位吗?”
“我们的确是这样想的。”
“您错啦,他在法国境内还走不出五里路,就会被追踪和逮捕的,像一只野兽那样。”
“我亲爱的朋友,殿下这个时候已在格勒诺布尔的路上了。十一二日他就会到达里昂,而在二十日或二十五日到达巴黎。”
“人民会奋起——”
“是的,起来迎接他的。”
“他只带了很少的人,却要迎击数倍于自己的军队。”
“是的,他们会护送他进首都的。真的,我亲爱的杰拉尔,你只是个小孩子,你自以为消息很灵通,因为有一份急报在皇上登陆后对你说,逆贼携随从数人于戛纳登陆,已在跟踪中。那么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些什么?你一所知吧。他在被追逐中,你所知道的仅此而已。妙极了,像这样,他们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就把他直追到巴黎来。”
“格勒诺布尔和里昂都是效忠王室的城市,人民会起来反对他,他难以跨越一步。”
“格勒诺布尔会热情地迎接他的,里昂也要倾城相迎。相信我,我们同你们一样消息灵通,我们的警务部也像你们的一样有极高的办事效率。您需要证明吗?就拿你这次到巴黎来说吧。你不想我知道,尽管你的行踪只告诉了你的马车夫,可是我却得到了你的住址,证据是,你刚在桌子面前一坐下,我就来到了这儿。”
“不管保皇党的警务部多么愚蠢,却掌握一件重要情况。”
“发生了什么?”
“就是有个人在奎斯奈尔将军失踪的那天早上到将军家里去过。”
“哦,能干的警务部知道了,那个人的外貌特征什么样?”
“褐色的皮肤,头发,眉毛胡须,都是黑的,排胸扣的蓝色披风,钮扣上挂着荣誉团军官的玫瑰形勋章,戴阔边帽子,营一支藤手杖。”
“啊,啊!他们知道的这么详细?”洛沃笛艾说,“那么,为什么他们不逮捕那个人?”
“因为昨天,或者前天,他们跟踪那人到高海隆路拐角处的时候,他忽然失踪了。”
“我说你们警备部都是蠢货吗?”
“是的,或许他们迟早会找到他的。”
“不错,”洛沃笛艾说,随即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不错,假如这个人事先没有得到警告他会被他们抓住的,但现在他已经被了警告。”他微笑了一下又说,“因此他就要易容了。”威昂弗惊奇地注视着他。
刮掉须鬓,洛沃笛艾又换了个发型,然后,拿起一条放在一只打开着的旅行皮包上面的花领巾,打了上去,穿上了威昂弗的一件燕尾服式的棕黑色的上衣,脱下了他自己那件高领蓝色披风,在镜子前整理着,他又拿了他儿子的一顶狭边帽子,似乎是满意现在的装束;把手杖放在原先那个壁炉角落里,拿起一支细竹手杖,用他那有力的手抡了两下,这支细手杖是文雅代理法官走路时用的,拿着它更显得举止潇洒,这是他的主要特征之一。
“好了,”化完了妆以后,他转过身来朝着他惊讶不已的儿子说,“怎么样,你们警务部还能认出吗?”
“认不出来了,父亲。”威昂弗讷讷地说,“至少,我希望如此。”
“现在,我亲爱的孩子,”洛沃笛艾又说,“这些衣物我相信你会谨慎处理的。”
“哦,放心吧。”威昂弗说。
“就算是一种交易吧,假如有一天,在政治的天平上你超越我的时候,还希望你再救我一命。再见了,我亲爱的杰拉尔,下次再来时,请到为父家下榻。”洛沃笛艾在讲这番话后,谈笑自若地离开了房间。威昂弗脸色苍白,急忙奔到窗前,掀开窗帘,看着他泰然自若地走过街口从两三个可疑的身边穿过,这两三个人,也许就是等候在那儿来抓一个相同特征的人的。
威昂弗颌声屏息地伫立在窗口,直望到他的父亲转了蒲赛街。然后他急忙转身处理他父亲留下的东西,把那黑领结和蓝披风压在旅行包的箱底里,把帽子扔进了黑洞洞的壁厨里,把手杖折成几段,投进了壁炉,然后戴上他的旅行便帽,叫仆人来,示意让他不要问任何事,付了饭店的账,坐进马车。他在里昂得知波拿巴已进入格勒诺布尔,沿途惟见天下大乱的景象,他终于到达马赛,这个野心勃勃的人第一次尝到成功的喜悦,但同时,他心中又充满了种种希望和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