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随从将姐姐带往何处?要是被人发现了如何是好?”
“你姐姐知书达理,仪容端庄,我命随从说她是仙族仙子,没人不信的。玉宫盛宴人多眼杂,不会有人追究她的根底。”
“哦。”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出了葵花林上空那层屏障,漫天的星辰璀璨,我侧头看着墨染随风而动的纯白衣襟,顿时发觉最美的风景就在身边。他与夜相融地这么完美,是烈日下永不会出现的黑与白的极致冲击,美得叫人窒息。
“顾扉烟,你平日里也这么不修边幅么?玉宫盛宴是仙,神界女眷一展绝好容颜的大好时机。你怎的穿了一身白衣,素面朝天?”
我不以为意,“是么?我都没注意到自己穿了什么!”
墨染身子有些僵硬,怪异地看了我一眼,随后用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撵着星辰边的彼岸花,在我的眉间画了一点朱砂。
“这样便鲜妍许多!”他满意地自言自语,转眼可能觉得自己失态,又板着脸搂着我朝着神界飞去。
有好一段路途,月亮被层层叠叠的云絮藏得严严实实,我在暗夜中本就是半瞎子,没了皎月的照应,就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就连身边的墨染都只能看个大概。
“墨染,你慢些飞,我看不到,有些晕眩。”我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跌落重重云海。
墨染沉声道,“就你事多!”不过,埋怨归埋怨,他还是在我手中套了一个闪着荧光的镯子,在一望无际的黑夜中,大放异彩。
我撩起袖子,将镯子凑到眼前,浅绿色的光没什么温度却也没有可怖之感。洋洋洒洒的绿光下,空气中的粉尘肆意飞舞,如白雪飘絮,轻盈袅娜。
“待会你跟在我的身边,当我的随侍吧!切莫乱跑,玉宫偌大,走丢了我概不负责。”墨染用手指着我的天灵盖,将我化作他侍从的模样,再没多看我一眼。
我在身后紧跟着步伐匆匆的他,不晓得他怎会生性冷僻,一点儿也不近人情,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救命恩人!饥肠辘辘的我渐渐失了耐心,只机械地跟着他的步伐左弯右拐。
神界的水榭亭台总离不开仙气缭绕,起初我还颇有兴趣地四处观望,可过了这么许久,肚子里的馋虫早已将我打败,“到了没有啊?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一股脑儿撞上了忽然停驻脚步的墨染,鼻子尖头略微酸痛。墨染转过身瞄了一眼我,随后戏谑一笑,“呵,你就算不饿前胸也平坦得跟后背无异!”
我一时恼火,挺直了脊梁扬高了下颚,“一马平川比险峻高峰更大气不是?”
墨染终是拗不过我,将我带到一间光线暖融的屋子里,千叮咛万嘱咐我不得肆意乱闯,他去给我拿些吃食去去就回。我一味地应着,根本未听清他的嘱咐,也不清楚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屋子的。
屋子里的陈设大致素净,唯独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宝剑十分耀眼。剑柄镶嵌着深紫色宝石,剑鞘雕刻着腾飞的龙,看上去十分威武。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触摸剑鞘上繁复的纹路,一阵寒凉袭上心头。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屋子里明明暖融,我的指尖在触及到剑鞘时却有一种彻骨的心惊。
我讪讪收回了手,想是墨染身为魅夜族太子,战功显赫,应该是拿着这把剑斩杀了许多妖魔,致使剑身戾气过重吧。屋外头,似乎多了许多仙娥,正叽叽喳喳吵闹不休。我推开门,外头不大亮堂,我只隐隐看到了一角湖蓝色的襟摆。
“掌事在何处?”他的声音温暖和煦,和冰冷的夜形成鲜明的反差,如一股暖流,注入了我的血脉之中,于是乎我整个身体都不那么凉了。
“他给我拿吃食去了。”我看着他款款向我走来,那一张粉面张弛着旭日暖风的流云惬意,一双澄澈的眼睛尤为清明,顾盼生辉。我讷讷地望着他,忘了现在的我只是墨染的随侍,怎能劳烦墨染为我拿吃食?
他的脸上忽的绽放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既然如此,烦劳侍者转告墨染,容璃邀他明日对弈,他肯或是不肯,我都会前来等候。”
容璃!原他就是西海殷蚩皇子容璃,素闻他风度翩翩,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我低头盯着他的那把折扇,扇面上墨点波涛,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狂放肆意的骇浪惊涛。
他已然走远,我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在夜中远去,尽管孑然一人,我竟无法用孤寂去形容他的背影。想来容璃也是个神奇的主儿,仅仅是暗夜里的一角轮廓,似乎都蕴藏着漫江春水,顷刻间将魅夜宫殿的冷气一扫而光。
“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跑出来,你怎的又在风口傻站着?”墨染手里托着一盘飘香四溢的糕点,我看不真切,倒是闻得真切。
我灵巧转过身,夺过他手上的一盘糕点,随即掏出自己怀里尚有余温的青花瓷瓶,“作为交换,这上乘的葵花蜜酿就赠予你了!”
墨染接过瓷瓶,只单单闻了闻瓶子里的气味,浅尝辄止,毫无异样。我有些讶异,饶是我不惧辣的人都会被花椒的粉末呛得面色潮红,墨染这挑嘴的家伙难道是舌头坏了?
我犹疑地抢过他手中的瓶子,往自己口中尽数倒去,这其中滋味,酸爽横辣,呛得我眼泪横流,“墨染,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墨染漠然地瞟了我一眼,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去玉宫盛宴,不得多话,免得露馅儿。”
我嘟囔着,心里不尽如意,脚上却勤快无比,跟着墨染一步都没有落下。玉宫的恢宏气势远在我意料之外,殿外铺陈十里红毯,殿内琉璃玉砖潋滟着满室的荣光,衬得众仙家脸上或浅或深的笑更加超脱。
我探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殿内的仙家,无意中瞥见了斜靠在左边鎏金石柱上的容璃,见他也正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看,心跳忽而一窒,莫非他已经知晓我不是墨染的侍从?我忙低下头,往墨染的右侧靠了靠,要真让容璃看出些许端倪,搅黄了玉宫盛宴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