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公元前448年,越国,新王朱勾弑父即位。一场父子反目,血洗了整个王宫,因此新王即位后便广召越国庶民之女入宫。我家中贫寒,又是次女,还有三个弟弟,便自请入宫,为家中省口饭吃,还能有些月钱补贴家用。初入宫时,宫里的老人对先王的旧事缄口不言。虽然说穷人家的孩子早慧,但我们这些十四、五岁的女孩的心性中不免还有些孩子气。为了打发夏夜灯下缝补的无趣,我们总缠着管事姑姑讲些宫中的故事。西施范蠡泛舟西湖的传说终会听腻,一日,她依稀想起越侯允常时期那个点灯女的传说。
“我也是听老人讲的,允常王真正的王妃不是病故,而是——被杀的。”烛光照在姑姑有些褶皱的脸上,忽明忽暗。
“就在我们浣洗衣服的那条河边,万箭穿心。”
我拿着针线的手一个哆嗦,突然间屋子里的氛围也凝重起来,显然我周围的几个丫头也被吓到了。
姑姑为这次终于有个故事能让我们这些毛丫头这么安静而有些得意,声音也越发低沉……
二
允常王在离世前经常做一个梦,梦里永远弥漫着水汽,氤氲在白色蒹葭摇曳的夜色之中。那个身影黑发缭绕,如同墨色的莲在水底盛放。
“你,究竟是谁?”睁眼,天色未明。睡眠与梦对于一个老人,贵于珍宝。
他又想起了她。那年春祭夜晚,他看到了最美的舞。她站在祭台中央,火光映红了她的素衣白裳。她踩着隆隆的鼓点,那如水的长袖却似要击碎河上沉睡了一个冬日的冰,连着他心中的那块冰封也被她的水袖击中。
“你为什么戴着面纱?”待他绕过重重人群,来到她身边。她已经换下舞服却依旧没有摘去面纱。
“你是今天第九个问我的这个问题的人。我不知道等我摘下面纱,你会不会是第九个离开的?”她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好像成了一个登徒子,遇上一个一眼就识破他的姑娘,该尴尬、惊慌、无措的反而成了他。
他起了兴致,既然如此,便做一回登徒子吧。
“那就不要摘了。跟我来。”
“你拉我去哪儿?”她慌了。
“仲春之月,莫要辜负这春光,我们当时是要私奔啊。”
这场胡闹似的私奔不过是换一处风景刚好的地方。一弯月,一条河,一株梅花还未凋零,刚好别在女子发鬓。她娇嗔一句:“我爱芍药。”
他便懂了。
芍药,代表爱情。
芍药总是在春的最后绽放,需要的是甜蜜的等待。两个月后,允常王终于如愿将芍药戴在他心爱的姑娘发髻边,也代表着他们终于可以长相厮守。
每个人面容上都是喜气洋洋,除了那双哭红的眼。
三
“你还记得我们相遇吗?”允常王问他的王妃蕙。正是夏日,莲花在水里盛放,蜻蜓轻轻地停在花瓣上。
贤惠的王妃露出淡淡的笑:“自然记的。”在侧脸的刹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又含着潋滟,“王,我有时候会害怕,如果面纱下是我妹妹的残缺容颜,您还会赠我芍药吗?”女子的小心思即便在夏日的炎热下也是水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