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康坐在火堆边,他们一行十来个人虽都是军士,但却都未着戎装。此行,是受都监曹彬大人之命回东京呈报蜀中之况。
自宋军入蜀作战以来,东西二路宋军先后攻入CD。赫连康随东路军自归州溯江而上,入三峡,连破三会、巫山以及夔州咽喉。后又沿江西上,先后收降万、开、忠、遂等州,最后直抵CD。然,西路军在王全斌的带领下自陕西入蜀境,一路上虽然屡立奇功,但王全斌却放任军士随意抢夺,滥杀无辜,蜀中百姓甚苦。所以,这一路上才有那么多逃难之人。曹彬屡屡劝王全斌约束手下,却无果,只得命人速速回京向皇帝呈报蜀中境况,以免生乱。
雨,一直没有停,好像要一直下到天明的样子。婉若起身从包袱里拿了件衣服出来给身旁睡着的柳儿盖上。此去路途遥远,还不知道有多少危险等着她们,柳儿虽是自己的陪嫁丫头,但在这种时候还能陪着她,实属难得。
轻轻一声叹息。回过头来,却发现赫连康正看着她,她礼貌性地点点头。
“睡不着吗?”赫连康问道。
“嗯!”
她可是大户大家出身,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地方睡过觉,如今睡不觉也是正常的。
“过来烤烤火吧!”赫连康注意到她的衣裙还湿着,而之前他们那帮人生的火堆已经燃尽了。
“没关系!”
“明天你们还要赶路,若是生病了,恐怕路上很麻烦。”
听赫连康这样一说,婉若似乎觉得有理。此去益光还要走多久,她也不知道,若是再生了病,恐怕真的走不到益光了。
坐在火堆边,婉若轻轻地搓着有些冰凉的手。赫连康注意到她的十指白嫩光滑,一看就是大户大家的小姐。
“你们是要去哪里?”
“益光。”
“益光?就你们主仆二人?”
“是。”
“家在益光?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说起益光,婉若的心里便像堵了什么似的。两个月前,李琛离家时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有,在他的心里,自己这个夫人恐怕也就是个摆设吧。之前以为只是他的性格如此,后来知道原来他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另外一个人。无处诉说的苦痛,连质问一次那个人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此行益光,不只是为了替他收尸,她也想亲口问问那个人,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心对过她。为着这个,即便前路再艰难,她也一定要到益光。
“夫君不久前战死在益光,所以想去给他上柱香,也好领他回家。”
赫连康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女子已为人妇,更没有想到看似柔弱的她,却如此的坚强。
“夫人可知,此去路上可能危险丛丛。如今战事刚平,蜀中各地都不太平。今天晚上的事,夫人也经历了,这样还要去益光吗?”
“只要还活着,当然是要去的。”
同为军人,赫连康好生羡慕那个在益光战死的人。男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家中若有此妻,此生恐也无憾了。
“既是远行,家中怎么也没多让几个人陪着。就你们两个弱女子上路,这是很危险的。”
“夫君战死,消息传回家中,婆母闻听,悲伤过度,也跟着去了。如今,家中只剩下我一人。如果我不去领夫君回家,他就只能做孤魂野鬼了。”
赫连康此时心中生起一种莫名的感动。自从跟随曹大人以来,多少次出生入死,他依旧孑然一身。不是没有想过成家,只是这马不停蹄的战事,他根本无暇去顾及成家的事。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赫连康突然很想成家,有像她这样一个妻子。无论自己在外面如何拼杀,她都会安静地在家里守候。如若有一天,自己也战死沙场,至少还有这样一个女人为他哭泣,为他收尸。
“夜已深了,夫人也早些歇息吧!”
赫连康不想再跟这个女子聊下去,他怕再聊下去,心中便会生起些莫名的情愫来。然而现在,他似乎还没有功夫儿女情长。
婉若坐在火堆边,想着嫁到李家这一年多来的情景。如果当初的元宵灯会上没有遇见李琛,或许后来会嫁给另一个人吧。没有痴恋,也没有期望,更没有痛苦,可是那样的话活着似乎也就没有了意义。所以,即便李琛对她一直很冷淡,她也不后悔自己嫁给了那个男人,因为她是如此的爱恋着他。
夜,渐渐深了
第二天天亮时,早起的人发现他们昨天乘坐的马车和车把式都不见了,而破庙外面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印。所以,他们被车把式甩了,甩在了这条不知道走了多少年的蜀道上。
赫连康一行也走了。他们在天刚亮的时候就出发了,甚至没有跟熟睡中的这些人打个招呼。柳儿也醒了过来,见自己睡在破庙里,还以为昨晚的事只是做了场梦。
“夫人,咱们没有被土匪抓走吗?”
婉若笑了笑。
“真的只是做梦?”
婉若心想,昨晚并不是什么好的回忆,如果柳儿能当那只是一场梦,未必不是好事。
“当然是做梦,不然我们怎么会安全地在这里。”
车把式跑了,没有马车,所以前面的路只能靠两条腿了。对于婉若和柳儿来说,这或许才是真正苦难的开始。
主仆俩收拾包袱准备出发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包袱里多了件东西。那是一把用锦帕包裹的精美短刀,半尺多长,刀壳上有精美图案装饰,而且上面还镶嵌了宝石。拔出那短刀,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柳儿见了忙问:“夫人,你什么时候还带了这个出门。”婉若哪里有这种东西,她既不舞刀也不弄枪的,即便是李琛也没有这种东西的。
婉若再看那锦帕,上面写了几行字:这柄短刀给你防身。如若你能安全到达益光,拿着这短刀去找守城的将领,他会给予你方便。再看下边的落款,‘赫连’二字相当醒目。他,果然是宋军。
“夫人,上面写什么了?”
“没什么。收起来吧。”
雨,已经停了。因为没有马车,一行人都只能靠双腿走路,好在大家都向北走,至少还能同行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