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幼仪试图挽救,但最终失败,她黯然神伤的去了德国,直到心理创伤逐渐愈合了才回到上海,在身为中国银行副行长的哥哥的照拂下,衣食无忧。
再后来,又过了几年,已经逐渐成长为新女性的张幼仪,开始出任女子商业银行副总裁,并担任八弟和前夫开的服装公司的总经理。
一直到中年,她才在大儿子的祝福下,嫁给在香港比邻而居的华人医生。
而前夫徐某某,早于二十几年前就坠机身亡,只因他要参加那位林姓才女的演讲会。
这位前夫徐某某,就是徐志摩。
世人都说,他的伤害,成就了张幼仪光辉灿烂的后半生。
正如那句,“爱与伤害,从来都是相伴而生的。”
最后,程伊伊说:“我对一个抛弃妻子的男人没有半点好感。”
七人团的其余五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圆场。反倒是从窗户那边,突然传过来的一声轻笑,打断了这种凝结不散的尴尬。
程伊伊望过去时,正对上刘备略带笑意的眼神。
平心而论,当我听到张幼仪那段时,我对程伊伊的心境已经有了微妙的转变。
我也不喜欢徐志摩,他的诗词很赞,但他的人品太烂,他对林徽因的那些诗情画意、风花雪月,全都是建立在另一个女人痛苦之上的,就像是在香喷喷的白米饭上淋了一勺狗血。
林徽因最后没有选择他是对的,这个抛弃糟糠的男人,她若真嫁了,难保不会成为“陆小曼”。
李明朗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讲述,突然说了一句:“是不是觉得没那么讨厌程伊伊了?”
我下意识的反驳:“谁说的,我依然讨厌她,她永远是我的头号劲敌。”
“嗯,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你放什么心?难道看别人互相仇视是你的兴趣?”
“我只是担心,万一你听完了整个故事,同情起程伊伊,那假婚礼的事岂不是要泡汤?”
“……”
“再问你个问题。程伊伊和成大功这对,你到底是冲着程伊伊去的,还是因为成大功?”
“这两者有区别么?”
李明朗嘴角翘了一下:“那如果程伊伊的新郎不是成大功,你会这么生气么?”
“不会,我还会真心的感谢她给我钱赚。”
“那么,如果新娘不是程伊伊呢?”
“我可能会稍微难过一下下,再口头上祝福一下吧。”
“那如果他俩没有找你策划婚礼,你还会想到去破坏么?”
“那可能就不会祝福了,可能会暗地里诅咒几句。”
李明朗沉默了一会儿,我也跟着屏住呼吸,盼望他能帮我捋清思路,告诉我我这微妙复杂的心情到底是为了哪般。
但是李明朗的答案却是:“这么说来,你其实并不喜欢成大功,你也并不是很讨厌程伊伊,你只是介意他们联起手来挑衅你。”
我张了张嘴:“这么让人生气的一件事,你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分析完了?”
“不然呢?刚才我已经做了三种假设,无论是程伊伊还是成大功其中一个分别来找你,你都不介意。这么说,你就不是对成大功旧情难忘,也不是对程伊伊旧恨难消。主要是他俩一起来找你,对你产生了双重刺激,你气不过,才发了那个贴。”
我承认李明朗的分析,每个字都砸中我心里的小九九,砸中了那些连我自己也想不透的小重点。可是我怎么突然有一种,他要劝我回头是岸的感觉?
“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让我放弃?你不会怪我违约么?”
李明朗露出一个笑容:“不,我的意思是,你报复他们是对的,他们这种联手作案的行为非常可耻,你应该坚决抵抗到底。”
我愣愣的看着面前那副引诱我作奸犯科的笑容,就像是看到大灰狼对小白兔说,“小乖乖,快到我碗里来。”
我使劲儿眨眼,李明朗已经恢复了一脸正经:“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什么帮我?这不是再帮你自己么?你收了刘备的钱,当然要忠人之事了。万一我要是临时改主意了,你不就落单了?别说帮我那么好听,我看你分明就是想稳住我。”
李明朗有些轻蔑的看了我一眼:“就算你改变主意,我也能再找个替补,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我顿时词穷。
李明朗也没有要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看了看表,转而快速的又讲了一段故事。
一转眼又是小半年过去了,程伊伊已经辞去了家族入股的公司,在一家德国人投资的服装设计公司就职,从设计助理做起。
没有人能明白这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在想什么,只有她自己清楚地知道,这是能追上刘备的唯一捷径。她为的仅仅是,将来某一天,他们有可能在某服装发布会上擦身而过,互相寒暄问好。为了刘备可能会看到她的才华,看在她已经站在和他同样高度的份上,能对她假以辞色。
这样的美梦一直支撑着程伊伊,连她跟随的设计师Amy的讥讽和打压,都能做到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你不适合这条路,就算你现在再怎么努力,也很快会走到头,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你选错了路,然后不甘心服输,硬要撑下去,越走路越窄。”
故事说到这里,李明朗却站起身,拿起外套随意穿上,一副准备打道回府的样子。
我提醒道:“你还没讲完。”
他居高临下的扫了我一眼:“还想继续听么?”
我点点头。
“预知结果,下回分晓。”
“你开什么玩笑?”
李明朗径自走到门口,我跟上去。
“不是开玩笑,只是突然发现你还有点犹豫。合作一定要在完全相信对方的前提下,我最怕的就是被猪队友扯后腿。”
我一把挡在门口,逼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李先生,你我之间谁是猪,谁扯谁的后退,现在还言之过早。”
他微微挑眉,看了眼我撑住门板的手。
“我可以很明白的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不管我对程伊伊是什么看法,我都不会半途而废,而且在这件事上,我才是主谋,你最多就是个共犯,所以应该是你尽心尽力的配合,赶紧把后半段故事吐出来。”
我以为我这番话已经够义正言辞了,可是李明朗却说:“你说的都对,都没错。可我现在累了,我想回家休息了,所以那后半段故事,咱们还是来日方长吧。”
李明朗撂下这句话,就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吓了一跳,连忙松手,他正好迈出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对了,你一个姑娘家,别这么随便给大老爷们开门,难道你就不怕我把你……”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话音就蓦然顿住,进而拍了拍脑门道:“哦,要真是那样,好像还是你占便宜了。”
说罢,他转身下楼,我对着他的背影龇牙咧嘴。
傍晚,公司打来电话追问我程伊伊婚礼策划案的进度,我支支吾吾的说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领导警告我说,要是三天之内客户那边都不通过,就要把我换掉。
电话一挂上,我就打开老爷机,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重新起草,可是程伊伊,却用了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发来了回复。
她说,这回的策划她很满意,就是它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震惊之中,我只想问一句,您真的看完了么?
我将Vip荣誉大客户程伊伊的原话,上报给公司。
先前给我打电话的领导说,又警告了一句,小心别出什么岔子,否则她还得找别的同事给我擦屁股,还顺便提到李明朗和小米的婚礼也是公司的重点项目,不知道我一下子忙活两个大案子撑不撑得住……
我点头哈腰的跟领导汇报说,为了节约公司成本,我打算在同一天同一会场同时做这两场婚礼,保证公司一本万利一鸣惊人。
领导终于满意了,还把公司的红牌婚礼策划师奥美调来帮我。
晚上九点多,我感觉自己已经退了烧,原本还以为是李明朗乱配的成药,没想到还真管点用。
我准备再吃一顿药,洗洗就睡了,谁知这时候却接到了一封短信。
是成大功发来的。
他约我到原来学校附近的小吃店,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我谈。
我本想拒绝的,但是一想到白天李明朗的那些话,就决定还是去一趟。不为别的,就为了当面确定我对他的那些“留恋”的成分,到底还剩下多少。
小吃店里的酸辣粉还是那么的香,我连着塞了两大碗,心满意足的捧着北冰洋汽水痛饮。
坐在对面被我忽视良久的成大功,又递过来一张纸巾,我不客气的接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擤鼻子,然后扔在桌上。
他看了一眼说:“你变化真大。以前你从不当着我的面擤鼻子。”
我笑道:“那时候太傻了,有鼻涕还要忍着,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成大功垂下眼没说话。
我又揉了揉鼻子:“对了,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成大功愣了一下,欲言又止,起身道:“吃饱了么?出去走走消消食吧。”
不等我反应,他就率先站起身走出小吃店。
我也只好跟了出去。
沿着原来那条林荫小路,成大功在前面走,我刻意错开两步跟在后面。
视线所及的那副宽肩,好像还是当年那个青涩少年,还有这条路,也一点没有变,夏天的时候这里绿荫葱葱,冬天的时候枯树婆娑。
过了大约三四分钟,我叫住成大功。
他回头看我,笑容徐徐。
我不禁一愣,竟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当年那个贪看他笑容的自己,还活的好好的,就站在这里,从未离去。
可我又眨了眨眼,才发现眼前的人根本没笑,那张脸上甚至找不到一丝笑纹,刻板的仿佛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没笑过了。
在他询问的眼神下,我忍不住提醒道:“那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咱们就这里说吧。”
成大功一顿,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递到我眼前。
“这是我草拟的婚礼策划方案。我听说你这边进展的不顺利,如果需要的话,就用这份吧。”
我盯着他的掌心,那个U盘还是当初我买给他的,存储量只有2G,早就是被淘汰的款式了。
沉默在我们中间徘徊着,我觉得我的智商正在离我而去:“我不能要。”
“为什么?就因为是我做的?”
“哪有婚礼策划师要客户帮忙做策划案的,被公司知道了,我会挨骂的。”
“我不说,你不说,你们公司怎么会知道?”成大功向上摊开的手心,仍停在半空,“再说,以前我也没少帮你作弊,我一次都没有告诉过别人。”
我差一点就相信了他。
“真的不用了,我不是怕你说出去……其实我刚才我出来之前,程伊伊就通过我的策划案了,明天我就回公司着手准备。”
成大功似是一怔,手心缓缓合拢,慢慢垂下。
我也觉得有些尴尬,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头:“那什么,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反正你们放心,婚礼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不顺路。”
“你怎么这么……你还没说你住哪里,怎么知道不顺路?”
我笑着眯起眼:“住哪里都不顺路。我男朋友每天都会到小区路口接我,要是被他看到了,又要修理我了。”
在成大功微讶的表情中,我脸不红气不喘的撒着大谎,脑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竟然是……
我连忙甩了甩头,将那张脸驱逐出去:“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一直走出那条林荫小路来到大马路上,我掏出手机给小米打了个电话,小米正在看《蜡笔小新》,笑的稀里哗啦的让我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直到我将成大功约我出来要帮我作弊的事讲了一遍,才将小米从逗比卡通里勾了出来。
她第一句就是问我:“那你觉得自己还喜欢他么?”
“不知道。”
“怎么有人连自己喜不喜欢都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挺陌生的。他变化太大了,我也不确定要是现在的他放在当年,我还会不会那么穷追不舍……”
小米沉思了一会儿,才用一种缅怀过去的口吻说,其实她也有过我这个阶段,当年那个代课老师去美国以后,她也像我现在一样这么消沉,虽然新男朋友马不停蹄的上任,可是心里的失落却怎么都填不满。
我问她,后来是怎么熬过去的?
她说,后来根本不是熬过去的,只是那代课老师放假回国后,他们又见了一面,她才彻底看明白了,其实她当年喜欢的并不是他,而是喜欢他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的那个自己。
小米的话,令我辗转反侧了一整个晚上,梦里全是乱七八糟的大学时的小片段。
那时候的我和小米,整天都笑得没心没肺,本色演出两只二逼青年,我看《失乐园》,小米看《尤利西斯》。
我将杂志内页撕下来给《查泰来夫人的情人》包了个书皮,整天有事没事就从成大功面前经过,洋装自己是饱学少女。
成大功有时候也会投来莫名其妙的一眼。
我冷冷的回望过去,再匆匆撇开,一转眼就抓这小米激动地说:“他看我了!”
只是,在这场缅怀过去的梦境中,成大功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面出镜,不是背影就是模糊不堪的侧脸。
直到早上醒来,我在镜子里看到一塌糊涂的自己,这才后知后觉的承认了一个事实,那段日子是真的回不去了,每个人都变了,连同我自己。
而我和成大功,也终于走到了,连梦境都不愿意让对方露面的地步了。
我给李明朗发短信,想问他怎么会认识成大功,我隐约觉得这件事和我有关。
他隔了许久才说:“等这件事过去了再说。”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早说晚说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现在告诉你,我恐怕要再找一个新娘。可我现在实在没那个闲心。”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我又追问了几句,却得不到任何回复。
等我打过去追问时,李明朗已经关机了。
两天后,刘备告诉我,他为我设计的婚纱图稿已经出来了,叫我有时间去一趟他的工作室。
我发了条短信问程伊伊:“要是刘备拒绝给你设计婚纱,是因为他现在在忙另外一件,你会怎么想?”
“那就别让我看见,否则一定撕了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伊伊将全副心思都放在跟刘备较真儿上了,她后来对我提出的一系列婚礼场地的细节,很少提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