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的桌面竟然是我的照片,很早很早以前的一个下午的体育课,我躲在学校后山的枫树林里补眠,只听咔嚓一声,我惊醒过来。入目便是一张帅气的脸,一双凉薄的眼。林牧白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手举着相机,说莫小染,瞧瞧你那满脸的口水。
眼前的这张照片哪里有半点口水的存在?背景是一片红枫林,光线充足,睡着了的少女双颊绯红,画面宁静而美好。让我想起“岁月静好”这个词。
我扭过头去看,林牧白背对着我,右臂露在外面,被子只盖到腰际。太阳穴上已经没有再按了,呼吸很浅,应该还没有睡着。我不知道看见这张照片做为他的手机背景之后心里是什么感想,只是觉得不可思议。可到底也不愿多做思考多去揣度,立即进去找到那段视频。没敢点播放,因为不敢在他的面前听见自己思念他的声音。
果断删除之后,我把手机放下,出门之前竟鬼使神差的回头望了一眼,但我不相信那是流恋,我又不是受虐狂,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只知道残暴对我的男人生出流恋之意?快步出门,下楼,然后步出天泰世界城。
天泰世界城墅区不算太偏远,我站在公交车站等车,现在心里有些纷乱,就在刚刚从13幢走出来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还在不住的回放着林牧白手指按住太阳穴的情景。因为太过纷乱,所以不能单独一个人打车,那样太过安静容易胡思乱想,而公交车上人多,有助于分散我的精神。
我推了推眼镜,探着身子去看公交车,冷不丁一辆车飞驰而近,车窗被摇了下来,探出一张略微熟悉的年轻男人的脸:莫小姐,你在等车?
是林牧白的家庭医生罗医生!他赶得这么急,是林牧白出了什么事情么?心头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我没回答反问他:罗医生,你这么急是……
罗医生说,林先生旧病发作,又不肯去医院,方姨只好打电话给我。
我说哦。看来是病情恶化了。我刚到别墅的时候,方姨也跟我说过他身体欠佳,可并没有通知罗医生。
“莫小姐?莫小姐?”罗医生在喊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罗医生踩了油门,一面说,林先生就是太疼你了,都快要忍不住疼意了还要等你走了之后再叫我来。他是怕你担心呢。
是么?他怕我担心?还是根本就不想让我看见他的狼狈?一直以来他都主导着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像一个王者,又怎么会愿意让我看见他的狼狈?
觉着没有必要和罗医生探讨这个问题,我只是抱以淡笑。方姨正站在铁栅门口张首期盼,见了罗医生的车,连忙跑上前来。看到我,脸色不太好,护主心切的方姨。我倒没有和她一般计较,径直就要进去。
却被方姨拦住了:莫小姐,先生有吩咐,您从今以后都不能踏入这里半步!
我愣在那里,罗医生也微微停顿,方姨催着他快上去,对我说了一句“莫小姐请离开这里”之后,蹬蹬的跟上了罗医生的脚步,看来,林牧白是真的病得不轻。
我站在门口,心里跟乱麻似的。我不知道心里乱成这样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双拳为什么会攥得这么紧,紧到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却丝毫不觉得疼。
林牧白这六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左臂会残,为什么会遗留头疾?我们分开的时候,他明明健康得很。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这些谜底?
秋夜渐寒,我不记得自己站在这里站了多久,只觉得双腿都已麻木,站不稳了,索性坐在了铁栅外的草坪上。我在等,等罗医生出来问个清楚。无论我怎么装作不在意,无论我一再的告诫着自己,都改变不了我正担心着他的事实。
拿了手机察看,才发现过去了三个小时。罗医生还没有出来。如果他真的是情况紧急,难道不应该先送去医院么?如果是怕被媒体知道大肆做文章,他大可以去石浅华家的仁和医院……
正想着,就看见罗医生下楼来,正和方姨在边走边说着什么。方姨说,罗医生今晚还是住在这里罢,我去给您收拾客房,我实在是担心先生他……
估计方姨是看过林牧白发病的样子,也或者方姨是真的很担心林牧白,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罗医生说,我给他注射了镇静剂,又打了点滴,现在情况已经稳住了,方姨你别担心,快去睡一觉吧。对了,要注意别让林先生受刺激。
方姨说,唉哟,真是冤孽。林先生上上周带了莫小姐回来,尽管对莫小姐口气不太好,但他的心情却是好多了,脸上时常有笑意,眼神也不见那么冷。今天看他发病的样子,我以为他请莫小姐过来病情会有所好转,哪里知道……唉,我应该早一点请你过来的。
方姨很自责,话语听在我的耳中又是一惊。林牧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时常都会受到头痛的侵袭吗?有头疾的人还那么拼命的工作?我可是记得那天我因为胃病住院,他几乎要把整个公司都搬来医院办公的情景。
”咦,莫小姐。”罗医生取了车出来,车灯照向我避无可避。索性拉开他的车门问他能不能送我一程。
车子开在路上,很稳。此时已是凌晨时分,路上人影廖落,车辆也不多。罗医生说,莫小姐想要打听林先生的情况的话,恕我无可奉告。
我笑说,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什么。罗医生说我可是学心理学的。我说好吧,你有保守患者秘密的义务。不过,我问一句话,你老实回答我:他还能活多久?
问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手心里不断冒出汗来。这是我最坏的打算!罗医生看我一眼,笑了笑说:莫小姐,你如果真的关心他呢,就自己给他打电话。即便是这样的一个问题,我也不能回答。
我说好吧。然后看向车窗外,看霓虹灯一盏一盏的滑过车窗,就像流年的光影,无声无息带走我们的青春和爱情,甚至会带走生命。
我在想林牧白当初要把我送进监狱,是不是就为了让我恨他,是不是就因为他得知自己得了绝症?原谅我的狗血,实在是他变化得太快,明明前几天才和我说,让我等他三年,三年后回来和我结婚,然后我们过平平凡凡的日子,生一两个孩子。可几天之后,他就让我替他的朋友坐牢。
尽管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始终也无法释怀,更没有为他的这么突然的转变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他得了绝症的这种假设成立的话,那么发生在六年前的事情就合情合理了。
可如果他真的是得了绝症,我又该怎么办才好?
心里莫名就慌得很。我让罗医生送我去真真家。尽管很晚了,可我想让真真给石浅华吹吹枕边风,探探林牧白是不是真的得了绝症。
在真真的公寓楼下抬头向上看,没有灯,估计是睡了。被夜风一吹我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竟然担心林牧白到了这个程度。正想着是不是明天再来,就见一辆计程车靠近,真真喝得醉醺醺的从车里出来,老远看见我,大声的打招呼:嗨,墨染……
她的脚步都是虚浮着的,看见我还是很开心,冲上来抱我,酒气熏天。我微皱着眉问她究竟喝了多少,宁真真竖起一个手指头,含糊不清的说,一瓶?哦不对,是三瓶,好像也不对。
问一个醉酒的人她喝了多少酒是不可能得到正确答案的,就是得到了正确答案,也于事无补,她已经醉了。于是搀着她开门上楼。虽然宁真真以前的夜生活也相当的丰富,她圈子里的人也是个顶个的能喝能疯能玩,但我从来没见她喝成过这个样子。隐隐的让人心疼着。
进了门,真真拽着我的手坐在沙发上,她说,墨染染,你说爱情这个东西是不是会害死人?
我皱了皱眉,曾经我在酗酒吞药片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傻到极致了。看着眼前的女人伤心成这个样子,我给她抽了纸巾,倒了水,然后才坐在她身边:“说吧,怎么回事儿?”
一直以来,宁真真都是坚强的那个人,她似乎总是保持着少有的清醒,就像我和王承的婚姻,她也能犀利的,一针见血的预言成真。像现在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见过。难道是因为石浅华?他们应该才在一起不久,应该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怎么这么快就有了感情问题?
宁真真说,墨染染,你还记得刚认识我的时候么?
怎么不记得?那是我再次入狱之后的事情了。相较于十个月前的那次入狱,我的情绪起伏很大,医生诊断说我可能得了产后抑郁症。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宁真真。她被送进来,和我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