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鹃突然害怕起来,自己对那个梅素馨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可却要去扮演她,还要在她的前夫面前扮她!天哪!我若成功了,能不能得奥斯卡金像奖啊!这个看来是尚无定论。但若是扮不像,却说不定会送命哎!
兰鹃做了一个深呼吸,再做一个深呼吸,然后转过身来,迎着男人那深邃、威严而又带着几份不满的眼光,满不在乎地问道:“你又是谁?”
男人的眉毛紧锁起来,看着她问:“你刚才唱的是什么?”
“戏!”兰鹃已经知道了言多必失的道理了,所以尽量减少用词。
“戏?”男人的不满更多了,“什么地方学来的?”
什么地方学来的?兰鹃心里暗嗤,那可是我化了近十年的时间,到处拜师求艺学来的!可是她如今的身份不是兰鹃,而是梅素馨!那么梅素馨又是怎么会唱戏的呢?难道说堂堂王府千金,侯爵夫人是个戏子?兰鹃一时语塞,对了!为什么要说是兰鹃一觉醒来变成了梅素馨呢?为什么不能是梅素馨一觉醒来变成了兰鹃呢?不是有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说法吗?不想还能用在这里,兰鹃大喜,随口答道:“梦里!”
“梦里?!”男人的眼中不再只是不满,而变成了惊异和担心,他一把拉过兰鹃,说:“你随我来!”
“你要干什么?!”兰鹃惊慌起来,难道他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难道他要将自己送到衙门里去?尽管兰鹃不想留在这里,可也绝对没想过要去坐牢。因此用手抓住了竹子,不肯放手。
男人眼中又多了层怒意,他一把掰开兰鹃的手,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大步朝正房走去。兰鹃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却被他用双手紧紧箝住,根本动弹不得。这才想起回雪曾说过他原是宁王护卫的指挥使,是个名副其实的武夫,于是只有无奈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将眼睛一闭,换了一副生死由天的模样。
回雪见方浩抱着兰鹃回来,大吃一惊,忙上前行了礼:“侯爷!小姐怎么了?”
方浩把兰鹃放在床上,问回雪:“章大夫平时都什么时候来的?”
回雪道:“差不多就这个时候该来了!”
“那好!我等他!”说着,方浩就在兰鹃床上坐了下来。兰鹃跳起来躲到了床头的角落间,两个眼睛看着他,满是不屑。
回雪见此情景似乎有些害怕,给方浩端上了一杯茶,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方浩这才问道:“我听回雪说,你醒来后忘了一些事情。是不是连我也忘了?”
兰鹃这才想起自己在竹林里曾问了一句“你又是谁”,难道他是来套自己口供的?眼睛一转,便冷冷地说:“没忘!这些天吃住都是侯爷的,账没结清之前,怎么能忘呢?我可不想让人家说我赖账!”
话音刚落,就听见“晃当”一声,茶杯被他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兰鹃竟是不由自主地一惊,往床里缩了缩。就见他猛地站起身来要走,可只迈出了一只脚,却又退了回来,依然在床边坐了,冷冷地问道:“你认为是我冤枉了你吗?”
兰鹃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酸,冤枉不冤枉,现在说还有用吗?那人已经死了,不知魂飞何处了!就算是不冤枉的,她也已经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个代价够高的了,你还要怎么样呢?
兰鹃幽幽地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情似海!已是两年的夫妻了,彼此是怎么样的人,多少总也知道些。你若认为冤枉就算冤枉,你若认为不冤枉,那就算不冤枉好了!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去百般辩解,何况辩解了也没用!”
方浩看着兰鹃,眼中先是痛楚,后来是悲哀,等听见兰鹃说“辩解了也没用时”,就含了怒意了,点头道:“不错!你当初既然已经承认了,如今再辩解确实是没有用了!”
兰鹃心中,突然替他伤心起来。他看见我,以为自己的妻子没有死,如果我告诉他,他的妻子其实早就死了,只不过是身躯被别人占了而已,不知他可会后悔写下那休书?
怜儿敲了门进来,对方浩说:“章大夫来了!”然后走到床边,放下了幔帐。
果然,门开了,那个一直在给兰鹃诊治的章大夫进来了。那是个四旬开外的中年男子,貌很平常,但笑容温和,倒是很适合做大夫。方浩给他让了座,他道了谢,低眉顺眼地给兰鹃把过脉,就被方浩请了出去。
一会儿,怜儿又进来了,给兰鹃打起幔帐,问她要不要睡了。兰鹃有些心烦,便说:“一时哪里睡得着,你去熬碗粥来,记得放些枸杞子在里面!”
怜儿退了下去,兰鹃突然想到回雪怎么没进来,心下着慌,难道他已看出了异样,在审问回雪?她一惊而起,跳下床就朝外走。谁知走到门口,却听见外间传来说话声,正是那个章大夫不急不缓的声音:“……人若是遇到了极喜或极悲,极怒或极恨的事,往往会迷了本性,这也是有的。夫人这般情形嘛!以鄙人看来,大约是前事过于惨烈,不愿忆及,她便将自己想成是别人了。至于她如何会唱戏,鄙人就不知道了。医家只医病,不医命,连心病都难医,何况是心魔,这已非是医家所能诊治的了!”
“大夫的意思是说,她伤心过度,所以以往种种都不愿忆及,宁可贱为戏子,也不愿承认自己是王府千金?”方浩的声音,很迟疑,若有所思的样子。
“侯爷,你再查查吧!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啊!”是回雪带着哭腔的声音。
兰鹃听不下去了,转身回了房中,依然躺下,心中却是吃惊。那个侯爷果然厉害,回雪还没有怀疑她,而他居然一见之下,就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妻子。这样看来,当初他们夫妻的感情,应该是极好的!既然感情极好,那又为什么他会轻信她红杏出墙呢?
或者果然是她红杏出墙了,及至被丈夫休了,才想起夫妻以前的恩爱,后悔不来,就死了也未可知!
这样看来,倒也不能全怪他了,不要说他是古代的男人,又是堂堂的侯爷,就是现在一个小小的公务员,若是老婆红杏出墙,也没有个不离婚的。而回雪是梅素馨的贴身丫头,又是她救的,所以不肯相信自己的小姐会做这种事,也是合情合理的!
想清楚了这一点,兰鹃却还是忍不住叹气。这样的话,我就更不能留在这里了,让他看了什么意思,他会以为我是为博他同情而故意装疯卖傻的。那个梅素馨已经为她的行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怎么忍心让她在死后再被人看轻呢!
可是现在自己这个身子却实在是做不了什么事,也罢!等我身体再好一些时,就将这事告诉了他,让他就不要再记恨自己的前妻了,人都死了,恩爱没了,这仇恨也就不必留着了吧!至于自己,本来就是局外人,也没有必要夹在中间,让他放了我走,不要这么不明不白地将我留在这里。
兰鹃正想着,门突然开了,方浩又进来了。见她没睡,倒有些吃惊,问道:“怎么不睡?是伤口还痛么?”语气柔和,竟似恩爱夫妻的一般。
兰鹃突然觉得心酸难忍,将被子往头上一蒙,说道:“正要睡了!”
方浩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回雪:“小姐要做什么,都由着她,不要违拗了她,让她生气!”
兰鹃不得不承认,方浩的这句话实在是很有用。因为当她提出让回雪去给她找一支琵琶来时,回雪尽管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却不敢拒绝,乖乖地照办了。
兰鹃虽然能背下十余本的越剧剧本,也能生角旦角反串了演,但于乐器,却实在是只会二胡和琵琶。鉴于此时可能还没有二胡,她就只能让回雪去给她找琵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