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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娇娜

有一位姓孔的读书人,名字叫雪笠,是孔夫子的后代。他有一位朋友在浙江天台县做县令,寄来书信邀他前去。孔生接到信后便去了,但他赶到时,恰好他的这位朋友已经去世了,孔生便穷困潦倒流落在天台县,只好寄居在普陀寺里,给和尚抄写经文以维持生活。寺庙的西面百余步的地方,有单先生的一座大宅院。单先生过去是大家子弟,因为和人家打官司,弄得家境败落,人口稀少,便迁移到乡下居住,这座宅院就空闲了。

一天,大雪纷飞,路无行人。孔生偶然走过单家门口,正好有一位少年公子从里面走出来。这位少年公子生得端正清秀,仪态万方。一见到孔生急忙赶上前来和他见礼,邀请孔生进家里坐坐。孔生爽快地答应了,随他一同进屋。孔生以为少年公子居住在单家宅子,当然是单家的主人,也就不再询问他的家世情况。少年公子询问了孔生来到这里的原因,听后流露出对他的同情。少年公子说:“如果您认为我不是不可教育的话,我情愿拜您为师。”孔生听后大喜,但不敢当少年的老师,情愿彼此以朋友相待。接着孔生又问:“这座宅院为什么老是锁着呢?”答道:“这是单家的宅院,因为单先生在乡下居住,这座宅子便长期空闲了。我姓皇甫,从祖上起就居住在陕西地方,因为家宅被野火烧毁,只好暂借此安家。”孔生这时才明白,原来他不是单先生。

这天晚上,两个人谈得非常愉快,少年就挽留孔生与他同床而寝。第二天清早,便有书童进来报告说:“老爷来啦!”孔生一惊,便起了床,只见一位鬓发全白的老人,向他关切地致谢,说:“先生不嫌弃我这顽皮、愚昧的孩子,肯教育他,我是非常感谢的。他刚刚开始学习,请严格相待。”老人看着孔生梳洗完毕,便吩咐仆人摆上酒菜。屋内的摆设、主人的穿着,都十分华丽,有些物件孔生完全没见过,也叫不上名字来。喝过几遍酒,老头便起身告辞,拄着拐杖走出去了。吃完饭,少年送上他所作的作业。孔生一看都是古诗文,并没有社会上流行的八股文。孔生便问少年这是什么缘故,少年笑着回答说:“我的志向不在参加科举求官做。”夜幕降临,又摆上酒宴,少年公子说:“今晚,请您尽情欢饮,明天我们就不便这样做了。”他们一直喝到三更天。第二天清晨起床后,他们便一起读书。少年异常聪明,读书过目不忘。两三个月后,他下笔写诗作文,令人惊赞不已。他们约定每五天饮一次酒,很有节制,并不放纵。

就这样过了半年,有一天,孔生想到城郊去游玩,当他走到大门口时,看见两扇大门从外面锁着,觉得有些惊奇,便问少年这是什么缘故。少年公子说:“我的父亲怕我和外人交游太多,分散了我的学习精力,所以闭门谢客。”孔生知道这个原因后,对这件事也就习以为常了。

当时,正值盛夏潮湿闷热,孔生和少年便把书房移到园中亭子里。这段时间孔生的胸脯上起了个像樱桃似的包,过了一晚上便肿得像饭碗那么大,痛得他直叫。少年公子说:“我前天晚上想,老师的病,娇娜妹妹能医治,便派人到外祖母家去叫她回来。但不知为何这么久还没来?”说话间,书童进来说:“娇娜姑娘到,姨娘和松姑娘也一同来啦!”少年公子听了后,急忙进入内室。不一会儿,少年公子便引着娇娜来看孔生。娇娜年约十三四岁,美艳聪慧,窈窕多姿。少年介绍说:“这位是哥哥我的好朋友,胜过同胞兄弟,妹妹好好给他治一治。”姑娘听后,走到床前看望。姑娘笑着说:“这病虽然危险,还能治,但皮肤肿硬,非剥皮削肉不可。”于是姑娘取下手臂上的金镯子,按在患处,慢慢地压下去。另一只手把衣襟拉起来,解下腰间的佩刀,手握刀轻轻地从疮的根部割削,只见紫色的血从创口处流出,连床席也污染了。姑娘又叫仆人送水过来,把割下了疮的伤口洗干净。接着,她口中吐出一颗红色小丸,放在患处按它旋转,三圈以后,姑娘收回红丸放入喉咙里,说声:“好啦!”便快步走出房去。孔生的大疮于是被治好了,几天后已经完全恢复。

有一天,少年公子满面忧愁地对孔生说:“相识这么久,其实不怕告诉先生,我并非人类,是狐狸。今天有雷霆的灾劫要灭我们,您要是肯为我们赴难,我们一家子还有希望活下去,不然的话就请您快走,不要因为我们受到伤害。”孔生听后大为感动,他发誓要与他们共生死,于是公子告诉孔生拿着剑站立在门口,孔生按着他所教的去做。只见乌云滚滚,天突然昏暗下来,回头一看所住的地方,门户都不见了。正在吃惊的时候,轰隆一声,地动山摇,狂风暴雨大作,连老树都拔起来了。忽然,在浓云密雾之中,出现了一个怪物,尖嘴利爪,从洞中抓出一个人来,随烟而上。孔生一看好像是娇娜,于是,他急忙向上一跳,挥剑砍去,随手堕落一物,之后孔生晕了过去。等到醒来时,公子一家跪在孔生床前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后来孔生邀少年公子一家与他共同生活,他们互相帮助,生活得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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