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沉吟一会道:“小弟看行不通,朱大哥你们二人身着大明服饰,甚是惹人注目,很容易便被发现,再往北行都是就是我族的地盘了。要想再绕道而行可说是举步维艰。”
朱祁镇见他说的诚恳,不像虚言,便道:“那依你看有何办法。”
那青年道:“实不相瞒,小弟与也先关系甚秘。只要两位扮作我族军士的模样,跟在小弟身后,小弟必将两位送回大同府。”
梁正侠道:“你是瓦剌人,我们怎能信你。”
那青年也不生气,缓缓道:“这样,你手持匕首贴在小弟背心,若小弟有何异动你便一刀结果了小弟。”
梁正侠暗想,这倒是个好主意,随即看了一眼朱祁镇,等他示下。
朱祁镇道:“朕乃是大明天子,怎么能穿你瓦剌兵的衣服。”
那青年想了一会道:“那就委屈朱大哥受缚在马上,这位大人扮作我随从,遇见人便说你是我的俘虏。”
朱祁镇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倒可以。只是这位梁兄弟不会瓦剌话,却怎么办。”
那青年道:“这倒无妨,只要不说话便可。”
三人商定主意后便骑马向东南而去,朱祁镇与梁正侠共骑一马,那青年与小姑娘同骑一马,白玉蛟太过惹眼,便留在河边,朱祁镇甚是不舍,白玉蛟也是不住嘶鸣。
四人走了一里左右,到了一处还未清扫的战场,梁正侠找了一名死去的瓦剌兵,脱去他衣服换上,又把自己的飞鱼服给朱祁镇换上,再用绳子将朱祁镇绑好,把他头发弄散,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青年不怕被人看出蹊跷,不敢疾行,便叫梁正侠信马而行。行进间朱祁镇问起那女孩的身世,那女孩说自己叫程烟萝,原来住在刚才那个村落,后来因为战乱,便搬进了附近的山里去住,下山玩耍的时候回到原来住的村落,看到了两匹大马,又喜欢又害怕,很想上去骑一下试试,又怕马踢她,最后也没敢靠近,便悻悻的回家去了,在路上却遇到了那两个士兵向她问路,她是小孩子脾气,却说起了河边大马的事情,那两人便求她带路去看看,她自己也想回去,便带着两人回到河边,没想那士兵竟然欺负她,幸亏那瓦剌青年出手救了他。朱祁镇又问起那青年的来历,那青年只道自己是也先的朋友,十分崇敬汉族文化,有个汉人名字叫做王伯颜。
四人行了三四个时辰才到了昨日朱祁镇与梁正侠脱围之处,此时天色渐晚,四人便下马休息片刻,梁正侠将水和干粮分给众人,梁正侠对王伯颜问起宋一清之事,王伯颜只道自己刚从北地而来,对军中事务并不清楚。又道四人应趁夜而行,避人耳目。四人小憩了一会,便又上马前行,到了隔天天微亮时,便到了明军遇伏的土木堡。朱祁镇举目四望,每处都堆满了明军的尸体,一队队的瓦剌兵在中间穿行,翻着明军的尸体,有的押着垂头丧气的明军俘虏,不时挥鞭痛打俘虏。朱祁镇看在眼里,心如刀绞,若不是梁正侠在背后扶着他,他已经跌落马下。
再向前走时,有清扫战场的瓦剌兵看见了四人,都过来向王伯颜跪拜行礼,王伯颜却只是微微挥手。甚至连身着将军铠甲的瓦剌人都要向他鞠躬。朱祁镇和梁正侠都是暗自惊叹,没想到这人如此年轻,在瓦剌军中却有如此地位,只是他们都用瓦剌话交流,朱祁镇和梁正侠听不出他是官居何位。
又走了片刻,王伯颜见前面来了一队人马,转身对朱祁镇和梁正侠道:“小心,也先来了。”
坐在他怀中的程烟萝问道:“也先是谁?”
王伯颜笑道:“也先是大胡子叔叔,最不喜欢小女孩说话,哪个小女孩说话,他便吃了她。”王伯颜怕童言无忌,程烟萝将此事说露,便先编个谎话骗她。
程烟萝听了害怕,赶紧捂住小嘴,甚是可爱。朱祁镇和梁正侠都知也先是瓦剌太师,此次出征便是他挂主帅,听他要来了,都是惴惴不安,怕露出马脚。
待也先一行来时,朱祁镇和梁正侠看到也先旁边马上一人,心下都是一惊,都不知此人怎么会安坐在也先之侧,赶紧都低下头去,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日被宋一清扔下马去的喜宁。
王伯颜纵马过去,在马上与也先拥抱一下。程烟萝见也先真生着大胡子,忙道:“大胡子叔叔别吃我。”
也先不懂汉语,便用瓦剌话问王伯颜她说什么。王伯颜如实说了,也先闻言哈哈大笑,不停用瓦剌话说“不吃,不吃”。也先又问朱祁镇是何人,王伯颜道是自己抓的俘虏,带着他威风威风。也先又问了王伯颜几句北地之事,王伯颜一一说了。王伯颜道自己刚来南方,还想再向南看看。也先只叫他小心便允了。王伯颜回头向梁正侠挥手,叫他跟自己走。
朱祁镇和梁正侠见他挥手,都如获大赦,梁正侠双足轻夹马腹,紧赶了几步,从也先身边过去,追上王伯颜。
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尖叫之人随后又喊道:“那人是朱祁镇,别被他跑了。”
也先一听赶紧叫人将四人围住,朱祁镇和梁正侠都道是王伯颜之计,对他怒目而视,但见他也是满面惊恐,再循声而去,见喊出此话的人竟是喜宁,一时间终于明白正是喜宁从乱军中认出朱祁镇,导致三人被围,之后又是喜宁带了毒酒来害自己,却被宋一清发现,想到此,朱祁镇是心灰意冷,梁正侠却恨喜宁害了宋一清现在生死不明,这时又出卖皇帝,怒不可遏,双足一点便拔出宝剑直向喜宁刺去,喜宁害怕赶紧躲在也先后面,梁正侠暗想就算杀不了喜宁,拿了也先也能要挟他把皇帝放走。心念一定,便化刺为砍,用一招“雨燕低飞”砍向也先,也先提起手中大刀将此剑挡住。梁正侠心里暗惊,这人臂力甚强,自己毫无内力,拼将起来自己必定吃亏,便装作手吃不住力手臂向后荡去,也先果然上当,挥刀看来,梁正侠闪身避开,右手挥剑,用一招“险峰回流”打在也先刀背之上,又借力跃起,双足点向也先胸口,也先只得左掌疾出抵挡梁正侠这一脚,却不想梁正侠练的是燕子门轻功,此脚只是虚招,只脚尖从他掌上一点,身子从他头上跃过,一招“飞燕旋天”,直刺也先后颈。这一剑刺到,梁正侠暗道不妙,原来也先身披重甲,这一剑只刺到了也先的护甲,梁正侠毫无内力,使得又是软剑,是以伤不得也先,翻身落下。刚一落下,便有十几名瓦剌兵将他团团围住,用长枪抵住他的喉咙。
也先怒道:“将这两人带回营区。”
众将士听令将梁正侠的兵器下了,用绳子缚了起来,和朱祁镇一起押回营去。
也先回营后,命人把王伯颜叫到跟前,用瓦剌话问道:“弟弟,你怎么把汉人的皇帝抓来却不告诉我,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吗?”
原来这王伯颜正是也先的弟弟伯颜帖木儿,久居漠北,却十分敬仰汉人文化,此次知汉人的皇帝御驾亲征,本想来见识见识,不想却和朱祁镇因程烟萝之事成了朋友。
王伯颜道:“弟弟不敢,只是怕哥哥鲁莽,杀了此人。”
也先“哼”一声道:“不杀了此人,留有何用?”
王伯颜道:“此人乃是大明之主,留着他汉人便对咱们投鼠忌器。那宋代时金国便是捉了徽钦二帝,才让南宋俯首称臣的。”其实当时宋高宗赵构是因为金国兵力强盛才纳贡称臣,并非因为徽钦二帝被俘,只是王伯颜知他哥哥也先对此事不甚了解,便说起此事叫也先不杀朱祁镇。
也先沉吟道:“你说的也有理,那便将他带回去吧。那刚才那个行刺我的人怎么处置。”
王伯颜道:“以小弟之见不如放了他。”
也先道:“为何?”
王伯颜道:“这人武功甚高,若把他留在营中十分危险。”
也先道:“那就杀了他。”
王伯颜道:“不行,那人曾救过朱祁镇性命,对他甚是倚重,若杀了他,我怕朱祁镇也会自尽。”
也先道:“如此,那便依你,将他放了。”
王伯颜得了命令先走到朱祁镇身边,对他道:“朱大哥,是小弟疏忽了。”
朱祁镇被喜宁出卖后,心灰意冷,只道:“是朕命不好罢了,怪不得别人。”
王伯颜见他神色萎顿,又道:“小弟已经说服也先放了梁大人,朱大哥你有什么话要让他带回去吗?”
朱祁镇闻言黯然不语,从怀中拿出绣帕,咬破手指,在反面写道“朕御驾亲征,归途邂逅贤兄王伯颜,约同北狩,一年既归,期间郕王朱祁钰监国,太后听政。若一年不归,则皇太子即位。”见朱祁镇写完,王伯颜赶紧撕下自己的衣襟,帮他包扎。
王伯颜拿了血书交到了梁正侠,将也先要将朱祁镇带回漠北,以及将他释放的事告知于他。
梁正侠接过血书看了一眼,心想自己留在此地也很难救了皇上,不如拿着圣旨回京,让朝廷出兵来救,当下道:“皇上去了漠北,还望王兄多多照料。”
王伯颜道:“梁大人请放心,朱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不负他。”
王伯颜携着程烟萝的手一起将换回汉服的梁正侠送到军营之外,把他被缴的软剑还给他,又牵了一匹好马给他。
梁正侠也不多言,接过软剑,翻身上马,便策马而去,不一会便不见人影。
程烟萝见梁正侠纵马而去,对王伯颜道:“王大哥,梁大哥要去哪啊。”
王伯颜道:“回家。”
程烟萝道:“那朱大哥为什么不回家。”
王伯颜道:“朱大哥喜欢这个地方,想多待一会再回家。”
程烟萝突然哽咽道:“我出来两天了,我姐姐肯定着急死了,我也得回家了。”她小孩心性,想不起来还好,一想起回家一事,泪水便如黄河决堤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王伯颜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十分可怜惹人,便将她抱起,道:“走,哥哥带你回家。”说着将她放在马背之上坐稳,自己也翻身上马,纵马向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