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遥听得两人越说越自在,好似旁边没有别人似了,脸色一沉,咳嗦一声,道:“婉儿,你该回房休息了,也让卫公子休息休息。”
澹台婉负着卫扶风走了这么许久的路,早就劳累非常,只是担心卫扶风伤势才让婢女伺候自己梳洗了,换了身衣服便来看卫扶风,这会看卫扶风已经醒了,而且面色也好了不少,心下倒是宽慰,只是身子骨有些坚持不住了,便和卫扶风道了别,又嘱咐澹台遥好好照顾他,才让奴婢搀着回到房间休息。
卫扶风这一伤并未伤到要害,只是流血过多是以身体虚弱,在这“秋水苑”里修养了两三日,每日澹台遥给他施针治伤,又以鹿茸,人参,灵芝等药材辅之,身体倒是好的非常迅速,到第三日里便能下地走路。澹台婉一听仆人说卫扶风如此,便跑到他的房间,拉着卫扶风到院子里散步。
澹台婉搀着卫扶风从他住的客房出来,过了一个小拱门,豁然开朗,一座明镜似的小湖跃然眼前,湖上架着一座八角亭,上书“北海亭”三字。这时正是深秋时节,湖边的石子路边上开着黄的白的菊花,清新可人,卫扶风走近湖边,便觉一阵凉爽的秋风拂过,带着菊花的清香。卫扶风只觉那亭子宛若这白绸子似的湖水上的一颗明珠,十分的喜欢,他自小长在杭州,家里的庭院在杭州城里也是数一数二,只是南方庭院多以假山,溪水,长廊造景,层峦叠嶂。虽然是小家碧玉,韵味浓厚,却不如这北方庭院大开大合,湖阔高亭,更让自小习武的卫扶风神往。
两人缓步踏上长桥,向“北海亭”走去,卫扶风站在长桥之上,湖中景色尽收眼底,清荷似婵娟,锦鲤绕身化红裙,奈何秋风起,美人轻摇裙翩跹。卫扶风道:“没想到婉儿姑娘竟住在这样美的地方。”
澹台婉道:“这是我三哥的府邸,我可不喜欢这。”
卫扶风疑道:“这…这是为什么。”
澹台婉一笑,道:“这么大的府邸,得多少人收拾,喂鱼的,养花的,聒聒噪噪,让人没法清净。”
卫扶风也是一笑,道:“那平日你就住在那竹林的竹屋里?”
澹台婉拉着卫扶风坐到亭子里的木椅上,将身子探出栏杆,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小香囊,一个递给卫扶风,自己打开一个,从里面抓出一些鱼食扔进湖里,只见周围的锦鲤都围了上来吃食,花团锦簇一般,十分好看,澹台婉却是叹了口气道:“我来三哥的家里只喜欢喂鱼,其他的哪有我那‘清心居’好,只是好好的地方,也没法回去了,还有你姨娘送我的折扇,不知有没有被别人拿去。”
卫扶风见她惆怅,心中好过意不去,便道:“这些都是我害的,若不是为了我,婉儿姑娘还在那好好的住着呢。”
澹台婉道:“怪不得别人,都怪我不该让黄河二猛带到竹林当中,不然也不会引来这坏事。”
卫扶风道:“那一定是黄河二猛将姑娘住的地方泄露了出去,只是那些黑衣人到底是何人。”
澹台婉道:“是你卫家的人。”
卫扶风一听,十分不解,道:“卫家的人,这…这,怎么会事。”
澹台婉站起身来,将手上的鱼食扑打扑打,手一背,又学起老先生迈起了小四方步,道:“这事可说来话长了。”
卫扶风听她学老先生一般拿腔捏调,也来凑趣,一拱手,道:“小可愿闻其详,还请澹台先生示下。”
澹台婉小手一捂小嘴,嫣然一笑,道:“前些日子,你姨娘到了我家来见我爹,求我爹搭救你,那时我正在家里小住,正好听见了。”
卫扶风问道:“令尊是?”
澹台婉道:“我爹是黄龙帮的老帮主澹台正。”
卫扶风道:“黄龙帮我知道,北方帮众最多,势力最大的帮派,只是我听我爹说过黄龙帮的帮主姓孔,人称‘铁臂判官’,名叫孔狄。”
澹台婉道:“孔狄是我爹的大徒弟,我爹在我出生之前就退位将帮主之位传给他了。”
卫扶风道:“咦,你不是有哥哥吗,怎么传给外人。”
澹台婉道:“我三个哥哥,大哥醉心武学,但是不通世事。二哥不会武功,在朝里当官。三哥那时候还小,只是我三哥喜钻研医术,就算那时候我三哥年纪足够,也无法担任帮主。我爹只好将帮主之位传给我大师哥了。”
卫扶风道:“你三哥医术当真高超,只是性情有些古怪。”
澹台婉问道:“怎么了。”
卫扶风便将他刚醒来,澹台遥怪他没问澹台婉给了他一掌之事说了,澹台婉一听“扑哧”笑了,道:“那就是你的不是,谁让你心里没我,可不是我哥哥性情古怪。”
卫扶风闻言刚想道:“谁说我心里没你。”但见澹台婉笑的天真烂漫,话到嘴边不敢说出口,便道:“是我的错,咱俩把话岔远了,还是说我姨娘。”
澹台婉道:“就是你,非要问我。你姨娘和我娘有旧,便来求我爹搭救你。我爹就问她是怎么回事,你姨娘说你父母带着你去京城,却不幸遇难,你也不见了踪迹。你家里得了这消息,你二叔三叔为了争帮主之位都在找你。”
卫扶风闻言更是不解,心道自己两位叔叔素来和睦,对自己也爱护有加,哪能如此,只是澹台婉说得有模有样也由不得他不信,而且他这几个月来,也成长了不少,对这人世间的尔虞我诈也有些了解,只是他两人争庄主之位,为何还要对自己下毒手。当下问道:“找我做什么。”
澹台婉道:“他们两人争得没个结果,自然就想起你来了。你是少庄主,若是有你在手,何愁得不到庄主之位。”
卫扶风道:“哼,我父母尸骨未寒,大仇为报,他两人却争名夺利,我就算回家也不会帮他们两人当庄主。”
澹台婉笑道:“傻哥哥,若是你落到他们手里那还能由得你,无论是下毒还是如何,逼着你你还能如何。”
卫扶风道:“那我就抵死不从。”
澹台婉道:“你就是死了,他们一样也有说辞,只说你贸然去报仇,死在敌人之手,临死之前支持自己做庄主也是一样,你岂不是白死了。”
卫扶风一听,背脊直冒凉气,心想澹台婉说的有理,自己亏得没在吴轩琪,梁正侠救了自己之后便快马回杭州,否则此刻已是凶多吉少,当下拱了拱手,道:“还得谢婉姑娘救命之恩。”
澹台婉道:“你这话可不假,我爹当时可没答应救你。”
卫扶风道:“那是为何。”
澹台婉笑道:“那是自然,我爹和你又非亲非故,为你得罪了卫家可不值得。”
卫扶风道:“婉姑娘咱俩也不相识,你为何救我。”
澹台婉道:“哈哈,说了你可别生气。”
卫扶风道:“我可不敢生你气。”
澹台婉小嘴一撅,佯怒道:“本姑娘有那么厉害吗,吓得你不敢生我的气。”
卫扶风道:“是不愿,你说什么我都不愿生气。”
澹台婉嫣然一笑,道:“这还差不多。那时候你姨娘拿了那把紫檀扇子,我太喜欢了,就说若是她若是愿意把扇子送我,我就给我爹求情,只是能不能成就说不准了。平素里我爹对我言听计从,谁知道这次却不依我。我便想把扇子还给你姨娘,你姨娘倒是大方,没把扇子收回去,只是和我说若是有法子,帮忙救你,而且让你在我这多待些时日。”
卫扶风道:“是以你便叫黄河二猛将用药我迷倒了,带到你那,让我做你下人。”
澹台婉道:“我可没吩咐他们下药,只是他们两人说识得你,把这事揽了,想来是功夫不济,只能用计。”
卫扶风想说若是现在,我再落难,没人以重礼央求你,你可愿救我?只是他怕被澹台婉讨厌,是以不敢说出口。只道:“我看多半是前些日子,这两人被我教训了,怀恨在心,是以才用药迷倒我,以报私恨。”
澹台婉道:“那也是怪你自己太过嚣张,若是没有我吩咐他二人之事,他俩在茶里下了要命的毒药,你还能活到今天?”
卫扶风笑道:“承婉姑娘提醒,小的今后行走江湖之时一定小心谨慎些。”
澹台婉道:“啊,你还要行走江湖,不如你就从我三哥家住下吧,等你姨娘来接你。”
卫扶风刚想答话,却从桥头跑来一个小厮,到了澹台婉跟前一拱手,道:“四小姐,卫公子,老爷带和大公子来了,想要见您二位。”
澹台婉一听,赶忙站起来,面容急切,问那小厮道:“我母亲可来了?”
那小厮又拱一手道:“夫人不曾来过。”
澹台婉长嘘一口气,拉起卫扶风手,道:“咱们去见我爹和大哥。”
卫扶风只觉一只柔软温暖的小手拉起的自己的手,虽是伤口未全愈合,还有些疲惫,心中却是十分畅快。
卫扶风跟着澹台婉来到客厅当中,只见中堂下坐一人,五十岁上下,虎目圆睁,脸上沟壑纵横,想必是澹台婉的父亲黄龙帮的老帮主澹台正。澹台婉刚进厅门便两个跳步到了澹台正跟前,拉起自己父亲的手撒娇道:“爹爹怎么有时间来看我。”
澹台正一捋胡须,笑了笑,道:“我得来看看我姑娘又张了多少本事,哈哈。”
澹台婉道:“有多少本事也是爹爹教的啊。”
澹台正道:“你还好意思说,平时爹爹教你学武,你不学。你娘叫你好好待在家里做大家闺秀,也不愿。这次幸好你命大,侥幸逃脱,要不然我和你娘得有多伤心,你们兄妹几个,没一个让我安心的。”
这时堂中左边坐一中年男子,微胖身材,倒是面容可掬,想必是澹台婉的大哥,笑道:“小妹犯错,我兄弟几人可没惹您。”
澹台婉道:“就是就是,爹爹现在怎么跟娘一样唠叨。只是这次娘怎么不来看我。”
澹台正哼了一声道:“你娘前几日去了峨眉山还愿,明日就回来。”
澹台婉一听便道:“爹,你可千万别让娘知道了这事。”
澹台正正色道:“今天我来就是带你回家的,以后哪也不许去。”
澹台婉道:“别啊,哦,对了,我给爹爹介绍介绍。”说着跑到卫扶风跟前,把他拉到澹台正面前,道:“爹,就是这位卫公子救了我。”
卫扶风躬身施礼,道:“晚辈卫扶风见过澹台前辈。”
澹台正看了一眼卫扶风道:“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了,要是不嫌弃的话也跟我回去,和婉儿做个玩伴,自热没人敢来害你。”
卫扶风道:“澹台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晚辈还有要事再身,不敢多叨扰,明天就离开。”
澹台正冷笑一声,道:“志气也不小,只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澹台婉抢着道:“卫哥哥的功夫好的很,那天十几个黑衣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澹台正道:“你二哥派人去竹林看过了,死的黑衣人脖颈被竹叶贯穿,若这小孩有那本事,连我这老头都得甘拜下风。”
澹台婉一吐舌头道:“这我便不知道了,只是那些黑衣人不敢追来,我还道是怕了卫哥哥的功夫。”
澹台正道:“他家那点功夫也就能唬唬黄河二猛这些人。”
卫扶风越听越气,怒道:“晚辈功夫学的不济,前辈为何辱没我卫家的功夫。”
澹台正不怒反笑,道:“那我倒要看看你这卫家的少公子有多少斤两。”说着肩膀微微一动,右掌一抬,卫扶风还未及反应,身子已经向后飞出去,七八丈远,跌在门槛上,他想爬起身来,却也是不能,原来这澹台正出掌之时,同时用掌风点了他的穴道,卫扶风是又气又恨,眼泪险些夺眶而出,但心道这会若是哭了岂不更叫别人看他笑话,狠狠的咬牙将泪水忍下。
澹台婉却是一下哭了出来,跑到卫扶风身边,想将他扶起来,只是如何也不能将他扶起身来,只得横了她父亲一眼,道:“你下手干嘛这么狠。”
澹台正也不理她,手一拍自己坐的太师椅,站起身来,向后堂走去,却是澹台婉的大哥战起身来,面色无异,依然带着微笑,走到澹台婉跟前,澹台婉低声唤了声“大哥”。他一伸手将澹台婉拉起来,任澹台婉如何挣扎,却也不理,将她一把抗在肩上,而后伸手在卫扶风肩上虚指一下,卫扶风只觉方才封闭的穴道,这会全部解开。再看这厅上,便之剩下他一人狼狈的坐在门口之上,依稀还能听到澹台婉哭闹的声音。
卫扶风心道这澹台正功夫当真厉害,想来比吴轩琪或是韩杨两人也不遑多让,不怪他小瞧自己。转念又想虽然澹台婉对自己着实不错,但是自己大丈夫哪能久久寄人篱下,何况自己还身负血海深仇,想到此便起身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将原先在自己身上的碎银子和《剑经》取了,径直向门外走去,待到了门口之时却遇到采药归来的澹台遥,澹台遥一见卫扶风向门外走,翻身下马拦住他,道:“卫公子,这是往哪去。”
卫扶风施一礼,道:“这些天在澹台大哥家叨扰了,小弟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该离开了。”
澹台遥道:“既然如此,我便也不留你了,这马你便骑走,它自己识路,能将你带到黄河渡口,到时你再将它放了,它便自己回来了。”
卫扶风心道,自己本不该受这家人一针一线,只是自己在这半山腰上,难寻下山之法,再开口问人,岂不是显得没用,便先借用这马,便接过缰绳,一拱手道:“谢谢大哥好意。小弟便走了。”
卫扶风翻身上了马,信马由缰,这马虽然识路,只是走走停停,想来是澹台遥平日里与它散漫惯了,并不抽打,是以卫扶风也不敢催它,只能由着马的性子,优哉游哉的行路。哪知下了山时天色已经黑了,卫扶风虽远远地看着渡口的旗子飘扬,但想来渡口已经关闭,只能将马放了,在路旁寻了一间客店,这会卫扶风倒是十分小心,虽然饥肠辘辘,只是哪敢再吃东西,径直到了放间,将门插上,便想就寝。
卫扶风在床上躺了有半个时辰,却是辗转反侧如何以睡不着,肚子更是饿的咕咕只叫,一下便站起身来,想出门在院子里走两步,若是累了,自然容易安寝,谁知刚出房门只觉一阵肉香扑鼻而来,他寻香而去,竟然是两个厨役正在后厨门口席地而坐,地上放了一个锅子,里面咕嘟咕嘟的正在刷着肉,旁边放着一壶浊酒,两人正喝酒吃肉,好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