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扶风微微一笑,不以为杵,只道:“阿萝姑娘,我自小有人伺候,这些粗活自是不会,不过今后我也是孑然一身,还望姑娘指教一二。”他说这话倒也不是言过其实,卫扶风就算这时回到那卫家庄,就算不让他做那庄主,也还是个少爷,但是昨晚离开之时就暗下决心,不报父母之仇,绝不回卫家庄过安逸日子。
程烟萝学着卫扶风的口气道:“指教指教倒是无妨,但本姑娘也得请教你一事。”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一双纤细的玉手捂着嘴笑了起来。
卫扶风道:“还请姑娘示下。”
程烟萝道:“我得问问你,他们把王大哥抓起来要怎么对他,会不会欺负他。”
卫扶风暗道这姑娘是天真的紧,这王伯颜是敌军首领胞弟,若不是要用他置换当今太上皇回京,可能就阵前斩首,头都得挂到城门之上示众,以扬军威,还说什么欺负不欺负的话。但这话可不能给这姑娘说了,只道:“自然不会,他们抓走王大哥只是用他置换在敌营的太上皇,自然不能加害于他。”
程烟萝道:“太上皇是谁,是一个老爷爷吗?”程烟萝自幼长在塞外,她姐姐曾教给他一些粗浅的学问,但太上皇这个称呼却从未听过,只以为是和太爷爷、太奶奶一样的称呼,一定是个年迈的老人,哪知这太上皇就是她朝思暮想的朱大哥。
卫扶风道:“那倒不是,他只有二十多岁。”
程烟萝点了点头,她并不是很在意这太上皇到底是谁,只是顺口一问,也没放在心上,这会知道了王大哥不会被人欺负,心下宽慰,倒是觉得教这位小哥哥烧水之事好像十分有趣,毕竟她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只是经常被别人教训,从未教训过别人,想起能教训别人两句,顿觉得自己年长了不少,年少时莫不想快些长大,年老时莫不想慢点变老,这本是人之常情,这程烟萝自不例外。随即站起来道:“走吧,本姑娘教你如何烧水。”
卫扶风领着程烟萝来到后院,程烟萝指着立在院子一边的柴火道:“你抱一些柴来。”卫扶风听言去院边抱了些木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厨房,程烟萝让他把一些柴火先放进灶里,剩下的放在一边备用,又吩咐他从缸里舀水进锅,一切准备妥当了,卫扶风十分拘谨的站在一旁。程烟萝一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登时忍俊不禁。程烟萝款动金莲,取了火镰、稻草,点了稻草,塞进灶里,蹲在早前鼓起一张小嘴奋力往里面吹风,一手拿着烧火棍不停的往里填柴火,吹了一盏茶的功夫,这灶里的火却也不见旺,但程烟萝方才说了大话,这会哪能示弱,还是不停的吹着,俏脸都憋得泛着淡红色。她哪知道原来在家的时候烧的是个小灶,吹一会这火就烧旺了,这梁正侠家里是个大灶,平时烧的时候得拿着蒲扇扇火,她吹得这点气哪有作用。卫扶风见她瞪大了眼睛盯着灶里,泛着微红的两腮鼓起来又消下去,可爱非常,是以也挨着她蹲下,鼓起嘴里向灶里吹风,这卫扶风是习武之人,催着内力这么一吹,灶里的火苗借了风势一下就烧旺了,程烟萝一看火烧旺了自是十分高兴,眯起眼睛,鼓起嘴来,使劲向卫扶风右脸颊上一吹。卫扶风只觉脸上如一阵微风拂过,有些暖,又有些淡香,不一会,卫扶风又觉得脸上像火烧似的,转过头去一看,只见程烟萝眯着双眼看着自己,两人鼻尖隔了不过四五寸,卫扶风还没这么近的看过这小姑娘,这会一看程烟萝双眼如杏核,睫毛高高翘起,眉若笔画,耳似玉琢,肤似纸薄,真当得起吹弹可破,这般美人胚子,当真看得卫扶风如痴如醉。
程烟萝见卫扶风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脸红的像大苹果似得,倒也没觉得不舒服,只是看着他的红脸觉得甚是有趣,伸出小手在他脸上一抹,将手上握了烧火棍留下的黑灰抹在卫扶风脸上,只见卫扶风羞红的脸上添了一抹黑色,程烟萝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脸怎么这么红。”
卫扶风不知道程烟萝在他脸上抹那么一下是为了逗他,只觉脸上被一只纤纤玉手拂过,心中更是心猿意马,他年纪尚浅,对男女之事懵懵懂懂,这时候只想好好抱着这程烟萝不再放开。不知不觉的便伸手抱了过去,这时忽觉得脸上被烫了一下,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顿时觉得羞愧难当,他自小饱读诗书,深知男女授受不亲之理,赶紧打了自己两个耳光,道:“对不住了,阿萝妹子。”
程烟萝见卫扶风打了自己两下,还连声道歉,自然是一头雾水,问道:“对不住什么?”
卫扶风连连摆手道:“没什么,只是早上对你无礼了。”
程烟萝站起身来笑道道:“你这人倒是有趣,早上的时候凶神恶煞的,不知道姑娘我怎么得罪你了,现在倒装成谦谦君子了。”
卫扶风起身冲着程烟萝作了一揖,道:“今天是在下无礼了,还请阿萝姑娘你原谅则个。”
程烟萝一个粉拳打在卫扶风胸膛之上,笑道:“你这人好啰嗦,方才不是道过一次歉了。”
卫扶风心道刚才那次道歉为了方才在灶前对她有所冒犯,可不能直说,道:“常言道礼多人不怪,在下实在是怕姑娘不肯原宥。”
程烟萝横了他一眼道:“本姑娘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卫扶风本想再说,只听锅里“咕咚咕咚”的响个不停,程烟萝赶紧将灶火灭了,掀开锅盖,舀了几勺热水在盆里,又转身在缸里舀了几勺凉水,蹲在地上洗了把脸,然后用毛巾擦干。卫扶风只见程烟萝刚才还满是泪痕和灶灰的小脸,这会虽然还有些憔悴,却如那雨后的西湖一般,烟雨朦胧,却依然清丽明澈。
程烟萝擦完脸将毛巾递向卫扶风,道:“给你。”
卫扶风不知何意,面露疑色,程烟萝指了指他的左脸颊,卫扶风在脸上一抹一看,方知适才程烟萝将炉灰摸到自己脸上,伸手想接过程烟萝手中的毛巾,但一想这毛巾她刚才用过,自己怎能再用,是以又将伸出去的手抽了回来。摆了摆手道:“在下不用了。”
程烟萝道:“你脸上怎么办。”
卫扶风道:“不妨事,这样也挺好的。你饿了吧,咱们出去吃点饭。”说着将程烟萝推出厨房。
程烟萝边走边嘟囔道:“真是个怪人。”
两人到得前厅,只见吴轩琪和梁正侠已经坐在八仙桌旁,桌上摆了些酒菜,梁正侠见两人出来,站起身来道:“方才我出去买了点酒菜,本想去后院叫了你俩吃饭,只是看两位在后院玩的开心,也没打扰。”
卫扶风一想定是梁正侠看见刚才自己的丑态,才没叫破,“噌”的一下脸就红了,也不敢说话,低着头便坐在椅子上。
程烟萝跟着坐在卫扶风身旁,一看卫扶风,指了指他的脸颊,笑道:“你的脸又红了。”
卫扶风和程烟萝都是饿了一天了,风卷残云似的将饭菜吃了精光。这会程烟萝吃饱了,又想起王伯颜被抓之事,横了一眼梁正侠道:“梁大哥,那日咱们在漠北的时候你还和王大哥称兄道弟,怎得今天却害他。”
梁正侠摇摇头道:“我抓他可是为了救咱俩那朱大哥啊。”
程烟萝小嘴一撅,怒道:“胡说八道,朱大哥好好的在京城办事,用得着你抓王大哥去救他?”
梁正侠笑道:“谁和你讲你朱大哥在京城,若是他在京城何以不来见你?”
在程烟萝眼里,这梁正侠早就是个抓王伯颜的坏人,虽然这会他说的话,她也曾经想过,但俗话说疏不间亲,更莫程烟萝这么个小姑娘了,想都不想便道:“朱大哥自然是有要事,脱不了身,不然怎么会不来见我。”
梁正侠冷笑一声道:“此刻朱大哥正在那瓦剌营里受难,有什么要事。”
程烟萝一听就更生气了,她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什么瓦剌侵扰大明边境,大明皇帝御驾亲征失陷敌手,她是一概不知,只知道朱祁镇在瓦剌营里好吃好喝,还有人伺候,哪里是受难,这会听梁正侠这么一说,更是觉得这人是个卑鄙小人,起身便往门外跑去。
梁正侠见程烟萝往外跑去,一伸手抓住她的衣袖,道:“你倒哪去?”
程烟萝手翻了几翻,想挣脱梁正侠,但梁正侠劲大,她一个小姑娘哪能挣脱,只得恨恨道:“你这个卑鄙小人。”
梁正侠心道这女孩这么刁蛮,把她留在家里也是个麻烦。况且这孩子来历本就不明,又跟王伯颜呆了这么久,难保她不是瓦剌的奸细,王伯颜带她来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便刺探军情。梁正侠是锦衣卫,与这等事可谓是轻车熟路。梁正侠转念又想,自己和瓦剌营中的两个恶汉有杀师之仇,不日还得北上去寻找宋一清的踪迹,留程烟萝在身边,于这两件大事都是十分不利,虽然这时候王伯颜已经被抓,谅这个小女孩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但终是不妥。想及此,手一放便将她的手放了。
程烟萝见他放开手,冷哼一声,头也不回便向门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