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才缓缓步出,一脸若有所思,只是双手依然拢在袖中,看似十分畏寒。
他道:“下面青壮年出列,大家分工合作,你们几个,巡视村中各处,关照各家各户关好门窗、启用家中机关阵法。你们几个,检查入村阵法以及山谷出口可有纰漏,若发现有什么异常,还请诸位提高警觉,不要擅自行动,枉送性命。米厨子,你速去上峰知会一声,就说老夫辰时末登门拜见。另外你们几个,两人留下守着此处,两人将尸骨入殓,其余人散了吧。”
诸葛先生发话,除了被点名留下的几个,众人犹豫一瞬,大部分村民如鸟兽散开。
只有少数几人依旧留在原地。
“先生。”说话的是裴老大,他虽人到中年,却一身干云豪气,虽是一介莽夫村中却是无人不敬。此刻他却满肩尘土,一身狼狈,“这里没有外人,请先生直言即可,此事究竟何人所为,拼着一死区区也要将这恶徒毙于刀下!”
“先生自有主张,你别动不动说打说杀,怪怕人的。”玉娘子葱尖般的手指轻轻抵住他抽刀的手掌。
“装什么柔弱良善,你上山前杀的人还少?”青面书生怼了她一句。
闻言玉娘子眯起眼,微挑的眼角似笑非笑地瞥了青面书生一眼。
玉娘子虽过而立之年仍旧娇媚如狐,如牡丹艳放。被她这样一双勾魂眼望着,一般人早就酥了骨头,可是青面书生这人脾气大胆子小,比邻而居若干年头深知玉娘子脾性,见状心下生寒,没骨气地怂了回去,装聋作哑噤声不言。
“都别吵了。”诸葛先生抄着袖子不动声色道:“备上厚礼,沐浴焚香,老夫亲自去天奉老人那里走一趟。”
听到“天奉老人”几个字,众皆肃穆,又都暗自惊心。
难道事情已经为难到需要请他老人家出面?
将刀还于鞘,裴老大躬身长揖:“先生,裴震恳请与您同往。”
诸葛先生轻叹一声,“好。”
厉风从山顶呼啸而过。
谷中浓雾,愈加沉厚。
●
云起峰上,云海生风。
大雾在桥面上翻滚。
揣着袖子,应笑沉思着,踩着晃悠悠的桥面走出虚虚实实的雾境。
她前脚踏上岸边花岗岩,倏忽毫无征兆地,眼前白芒劲风直射如强弩之箭,正对她面门,霎那间已至眼前!
这是要取她的眼珠!
应笑大惊后退,一退,再退。
白芒如针,如影随形。
混蛋!
白芒迫近,她已仰倒,白光自她颊畔一闪而没。于此同时,她脚尖一点桥桩,身形横卷,浓密乌黑的头发似柔滑的软缎随着身形开散,青丝尤韧,犹如转动的齿轮,紧随其后的白芒卷入真气,瞬时搅碎如尘。
吊桥狭窄,只容两个普通身材的人并排通过,她这一翻,自然翻出吊桥围护的安全范围。
身下,万丈莲花深谷,云层掩映。
宽大的衣衫鼓荡,她如断线的纸鸢,一头扎了下去——
“嗝啊——嗝啊——”
一群丹顶鹤扇动黑白分明的翅膀,慢悠悠地经过桥下,翩翩盘旋。她瞬间跌入鹤群,砸晕了两只,仙鹤们被她惊吓,悲鸣着四散开去,这么一撞一折腾,去势稍缓,她毫不犹豫扔出腰带,卷上桥索,用力一荡,散开的衣袍在她身后翅膀般展开。
她的脚勾住桥上老旧的木板,腰身一挺,柔韧的弹簧般落到桥面上。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眼桥下,抬头隔着老远,就看到半个白影一抹魂般立在半开的窗后,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隔着窗户都能感到她的不食人间烟火。
——大师姐,静凉。
清净自在的静,凉薄的凉。
人如其名。
应笑摸了摸耳朵,再看沾了一手血,最开始那下她还是没有完全躲过。刚才射向她的,十有八九是大师姐常用的那把太极拂尘上的兽毛。这样狠辣的出手,怎么看也不像出自这形似出尘之人。
这哪里是看着她长大的师姐,更象是生死不休的仇人。
她缓缓将手心里的血抹到揉烂的衣襟上,慢慢展开笑容:“师姐早。”
静凉“嗯”了声,清冷嗓音比清晨寒重山雾还要凉,然后没事人一样“啪”地合上了窗户。
这就是不打算继续收拾她的态度。
应笑松了口气,听到大师姐房中传来一声闷响,十有八九是静凉迷迷瞪瞪不知道又撞到哪儿了。
应笑等待片刻,遗憾地发现碰撞声没有继续,她卷卷衣袖,扎起腰带,开始做早课。
看来今天大师姐起床还没睡够,否则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之前大师姐就对她放过狠话不许她再去归隐村,否则去一回治她一次。就因为大师姐整治人的花样百出,这一年来她算是去得少了,哪知大师姐就跟鬼似的,每次去都会被她抓个正着,从无例外。
可怜自己活得就像大师姐爪下的白鼠,可供随意拨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