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去看心理医生了。难道自己真得了失恋综合症?林念之苦笑着,她打开电脑,强打精神,写了篇“如何看好自己的爱情”小散文,发给晚报编辑。她再次为自己的无聊好笑,自己都失恋了,还装做幸福状谈爱情。是要看心理医生了,她自语。
关掉电脑,才五点十六分,天还未亮。她疲惫地倒在床上。
又是梦,不断的梦。不那么可怕,但充满了性的不洁净。
这太荒唐了。
林念之拨通了该城心理学名医胡医生的电话。
胡平,中年成功男人,曾在美国纽约做过心理学医生的助手。一年前他曾托晚报的记者请念之给他写个报告文学。念之跟他深聊过两次,觉得不好写,遂把他推荐到电视台,藉着念之的关系,免费给他做了片子,宣传效果很好,很快他便成为名人。不过,他这个人还算懂人情,时不时地给林念之打个电话,寒暄中也不忘谢意。
护士说胡医生正在接待客人,请她过半个小时再打过来。
林念之突然觉得好没意思,胡医生又是熟人,怎好意思说出失恋、噩梦、性梦这种隐私,还不让他笑掉大牙。一想到这儿,觉得刚才给胡医生打电话绝对是欠考虑、荒唐的举动。还是找个陌生的医生吧。主意打定,她便翻起了近日的晚报,记得前几天生活版块还报道过一个心理医生呢。吃着面包,不慌不忙翻了几张就找到了。电话打过去,很顺利,预约到第二天早上,她感觉自己有救了。她相信这个姓白的医生一定可以解决她目前沮丧的情绪。
白医生的工作室温馨得像知识分子的客厅兼书房,半壁书柜,白橡木色书桌前是两个相对的湖蓝色布沙发,看上去柔软舒服。白医生是个有魅力漂亮的中年女人,留着短发,衣着高雅有品位。
她和气又不失风度,在助手把林念之带进来后,友好地伸出右手与念之相握,并做了个请的姿势。她没有坐到办公桌后,而是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询问林念之的情况。念之感到这个中年女人的魅力,对她充满了强烈的信任,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她的失恋,她这几天的噩梦。白医生很耐心,从不打断她,只鼓励她继续说,继续说。
白医生先解释她的梦,也是运用弗洛伊德的性本论。她大谈林念之精神压抑过度,心情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梦中自然会出现性幻觉。她还说这很正常,不必担心,很快就会好的。倒是失恋的问题,该好好反思。白医生故意卖关子,约林念之下周二来。
林念之感到比来时轻松多了,不晓得是医生的功劳,还是她全面的倾诉?她真诚地向白医生致谢,并心甘情愿地把一百元钞票放在医生助手的桌上。
走到洒满阳光的街上,林念之步履轻快得像小姑娘。她感到莫明其妙,她不能解释她无来由的轻松。其实医生并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她也只是倒出她的苦水而已。以前她听朋友说过,倾诉就是清理垃圾,干净了,心情也就好了。或许还真有些道理。就像今天,她用一百块换来的轻松,还真值呢。其实医生对释梦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对很私人化的失恋又能有什么见解,不过今儿有了轻松欢快的心情,下周还是来吧,或许还真有用。
林念之信步走到街角的麦当劳店,要了份微辣汉堡,一个大杯可乐,端上了二楼,这才接通已响了好久的手机。
“喂,念之呀,昨晚我又做噩梦了,有两个男人在扯我的裙子。”
“拜托,我的郭小姐,现在是正中午,阳光灿烂,别再谈幻觉了。”
“别挂,你在哪儿?”
“东风路的麦当劳店。”
“等我,我马上就到。我要薯条、烤鸡翅、汉堡和橙汁,给我买好。”
“哎,我已经吃上了……”还没等林念之说完,那边就挂了。估计她正飞速换衣,急着来蹭一顿美式快餐。林念之笑着摇摇头:谁叫我是她的闺中密友呢!
郭贝蕾也真快,不到一刻钟就来了。看到林念之对面的餐盘里样样俱全的吃食,她把背包往旁边椅子上一放,拿起汉堡就往嘴里放。
“饿坏了,饿坏了。”吃得狼吞虎咽,腮帮子鼓鼓的,紫色的甘蓝、白色的奶油不争气地滑出了嘴角。
“怎么一周没见,成饿死鬼了?”林念之文雅地吸了一口可乐,向她打趣道。
郭贝蕾神秘兮兮地伸过头,压低声音说:“我已经四天没出门了,那个海归派博士像只猛虎,把我折腾得精疲力竭。”
“拜托,你刚才不是说是噩梦吗?”
“他早上才走,我倒头便睡,梦也是真的,绝不骗你。”郭贝蕾双手举得高高的,连同吃了三分之二的汉堡也举起来。
郭贝蕾表情总是那么夸张。
林念之嘴角向上一弯,做了个微笑的表情:“玩疯了吧,还想那次电话后怎么就杳无音信了,原来是这样。重色轻友!”
郭贝蕾坏坏一笑,把林念之往她这边拉了拉,凑到她耳边说:“做爱时也没忘了你,想你说的疯狂,还有现在的沮丧。”
林念之故意生气地拳头砸在桌子,“嗵”一声引来邻桌的侧目。
“鬼你个头,没个正经。”
郭贝蕾猛地吸了口橙汁,笑容灿烂:“好了,别生气了,老婆。”
“鬼丫头,我才不要你这个疯老公呢!瞧你,满脸的纵欲过度。”
林念之胳膊肘支到桌上,音量骤然降低,充满神秘感地说:“有过性经验的人都看得出来。”
郭贝蕾故意环视了一下四周,笑嘻嘻地说:“别人才不会有你那利剑般的双眼呢。”
“也不脸红,鬼丫头。”
郭贝蕾头一甩,头发像洗发水广告中女郎一样甩出了漂亮的弧度:“我脸红什么,又不犯法。”
“好,值得表扬,改天我写篇文章,在晚报上把你宣传宣传。”
“别,你那刻薄的文字还不把我扔在阴沟里。别说我了,你这几天怎么样,恢复了吗?”
林念之茫然地看着窗外,足有两分钟才回转头:“老是噩梦不断,我去看心理医生了。”
“怎样?有效果吗?”
“不好说,今儿第一次,不过还算好吧。”
“你太压抑了。‘食色,性也’,你是健康的人,别把自己搞得像变态的老处女。”
林念之不置可否地转动着仅有五厘米可乐的纸杯,没吱声。
“真的,听我的,让我那个博士给你介绍个欧亚混血的猛男。”
“瞎胡闹,又不是配种。”
“别清高、别纯情了,女人失意了最好的良药就是跟人做爱。”
“哎,我说,你再胡说,我就走了。”
“好,好,大小姐正烦着呢。”说完这句话,郭贝蕾也不说了,有一下没一下地吃薯条。
林念之轻轻踢了踢郭贝蕾的脚:“别生气,好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现在没兴趣跟人做爱。我需要想想。还是你说说博士吧。”
郭贝蕾一下子情绪盎然,声音亮亮地说:“呀,在欧洲待过,常吃牛肉的就是不一样,猛得像老外,又不乏亚洲男人的温情。我简直迷恋死他结实的身体了。”
“看样子想嫁掉自己了?”林念之看她陶醉的模样,笑着问。
“不会,这种优秀的男人能是简单得容我摆布的男人?性和爱得分开。”
“你爱他吗?能分开吗?”
“又问傻话了。只是感觉还可以,我想爱呢,可人家只看重我这活生生的肉体。”
“忘了问了,他倒底在哪儿工作?”
“说是东方大学的客座教授,谁知道呢。”郭贝蕾用纸巾细致地擦手,似乎没有了方才的兴奋:“这年头,所有的人都是谜,一个提防一个,一个不信一个。就像我吧,在床上跟他颠鸾倒凤,快乐得要飞上天,还不是彼此不了解。我想明白了,凡事不敢认真,一认真就痛苦。生活嘛,只要快乐就好。”
林念之轻轻摇摇头,但郭贝蕾并不理她,继续说道:“你就是不懂快乐之道,把自己搞得沉重无比,像女学究。好了,不说那么多了,下午去逛街吧。纺四街那几家专营店到新款了。”
“好吧,回去也是闷坐着,把兰珊也叫出来吧。”
电话打过去,兰珊还在忙会议材料。郭贝蕾把电话直接拨给兰珊的主任,说她是兰珊的姐姐,家里有急事,请假半天。这招也真灵,兰珊说她半小时后到纺四街与她们会合。
在洗手间化妆时,郭贝蕾突然用手指捅了下林念之:“有梦还要你解呢,怎么给忘了?”林念之身子未动继续涂睫毛膏:“我的梦都解释不了,找心理医生吧。”
“狗屁,那些人模人样的心理医生还不如你懂人心理,他们眼睛光瞅着别人的钱夹。”
“别把人家想那么坏嘛。”
郭贝蕾不再说话,一丝不苟地给丰满好看的唇上涂欧泊莱唇彩。
像妖艳的女鬼,跟梦中一样。林念之在心里嘀咕,这年代,人鬼不分,现实和梦境不分,或许更符合潮流吧。
她看了看掉在墨绿色大理石台面上的头发,在心里感慨道:“刚才还活生生地在头上,顷刻就失掉了生命,荒诞呀。再看镜子,面容还算姣好,只是直直的长发有些干枯了,显得古板、缺乏营养,改天去烫个头发,变个风格。”
“又构思什么小说呢?”已经光彩照人的郭贝蕾在镜子中问她。
“没有,都是些梦境。”
郭贝蕾不追究她说什么,挽着她,极尽亲密。
这也像梦,林念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