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她自窗前转过身来,“杀了皇帝,还是杀了那个瀚朝的睿王?风郁,不是我说你,别整天打啊杀的,多学学我的善良可亲。”
善良可亲,某女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目光半玩笑地看着眼前男子。
宫殿镶金纹龙的柱子旁,黑衣男子静静依靠,全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语的冷漠气质,容颜俊朗,眼色疏离。
他勾了勾唇,“看来你心情不错。”
“当然。”她懒懒一应,转回身继续望着远处的天空。
目光所及之处,宫殿连绵,亭台峥嵘,却在这金黄的阳光照射下,隐隐地透出一股死灰之气。
似是在预示这强大帝国终将面临的结局。
“你当初不是问我,为何回来吗?”
女子淡淡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似飘渺轻逸的云,悠悠回荡在这亭台楼宇之间。
“我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使我冲破牢笼,远离这诡异宫廷的契机。那个能让我不必躲躲藏藏,就能直立于苍穹之下的契机,而现在,它到了我的手里。”
风郁沉默,似是在思索。
半响,他低低道,“你不知道前路会发生什么,也许,那只是另一个深渊。”
“我知道。”
她转过身来,笑容淡淡,却异常明媚,清秀容颜上的眸子熠熠闪光,较之沉沉黑夜中的星光更加耀眼几分。
“但是,我想试试。”
女子语气淡淡,却一字一句透出一股坚毅,令风郁不由得将此刻明媚的少女刻入自己的记忆轮盘。
他低低地笑了。
这份不畏前途,随心而为的勇气,他无话可说。
“好了,现在来说说吧。”
唐禹如从窗边离开,懒懒地爬到了软塌上,手指了指风郁手上的圣旨,语气不无趣味。
“关于,我未来的夫君。”
三日后。
明朝帝都,红色彩缎在城楼,在皇宫,在御街的两旁迎风飘舞,原本死寂的皇城似是披上了一件华彩浓重的衣裳,触目可及皆是鲜艳红缎。
天微亮,皇城宫门缓缓开启。
而伴随着宫门的开启,流泻出的,是足以响彻全城的礼乐炮声。
它们自皇城四角射出,在天空喷涌出了它们一生最为绚丽的色彩。
鲜红的旗帜,成箱的陪嫁,随着那成群的女婢,拥着那十六人抬起的华美巨撵,一步一步,走出皇宫大门。
两边欢呼的是早已等候的百姓。
他们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甚至和着比自己嫁女儿更为激动的雀跃,以最大的喊声,欢送这位素不谋面的公主出嫁和亲。
而他们知道,他们将要迎来的,是战场上久别未见的兄弟,是她们春闺常梦的恋人,是自己喜乐安平的人生,是自己永无战火的希冀。
即使,他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位为了家国奉献了自己的女子,将会迎来自己怎么步步惊险,时时杀机的未来。
他们所看到的,只是那十里红妆,盛世婚礼。
送嫁队伍绵延数里,步步前行。
唐禹如顶着凤冠,坐在撵中,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摸自己的脖子。
好吧,她在嫁人以前,真的不知道,原来这凤冠这么重,否则一定在上轿以前随便抓个宫女顶替自己,好过自己在这里白白受罪。
还有这轿子,一颠一颠地,真是不舒服。
就好像,就好像小时候被那些闲来无事,到她宫里耍弄她逗乐的太监高高地抛上天空,又重重跌下,浑身痛得撕心裂肺,却又无力反抗。
都是同样的一上一下。
那时却比现在多了几分惶恐,几分不安。
那些太监脸上诡异恶心的笑容,尖利刺耳的嗓音,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
几乎成了日日陪伴她的梦魇。
她再也不想看到太监了。
她将在厨房偷来的老鼠药放入了宫里的茶杯中。
他们又来玩弄她,她满身是伤的躺在地上,看着他们向往常一样,边骂她,边将她特地准备的茶缓缓饮入。
再也没有人来了。
后来,师傅来了,说要教她武功,她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没有得到惩罚,师傅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缓缓地揽入了怀中。
她哭了,伤心欲绝,即使在此之前,她不曾哭过。
记忆转瞬即逝。
唐禹如将头靠在了一边,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些本应埋在记忆最深最底端的东西。
她以为,这些黑暗岁月,早已随着她这些年的磨砺,被撕得粉碎。
原来,它们竟是这样眷恋自己,不肯离自己而去。
是因为自己要远离故土,它们才这么不设防备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提醒她不要忘了在这土地上发生的一切吗?
她还真该,谢谢它们。
让她不至于忘了自己在那黑暗宫廷所过的煎熬岁月,让她不至于忘了那些在底层挣扎的扭曲的人的面貌,让她不至于忘了那诡谲深渊中发生的一切。
让她清楚明白的知道,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