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峰两手一摊说:“没有了,就这些。”
依亭很不过瘾,迅即掏出随身携带的笔和本子央求子峰说:“我的好表哥,再把颠呀、水呀、风呀念叨一遍,我要记下来。到了真有那一天,我一骑绝红尘了,看看是什么感觉。”
子峰见依亭认真起来,赶忙摆摆手提醒道:“千万别记我的谬论,自欺欺人,会害了你。”
“我情愿被欺,情愿被害,我认了。反正表哥今天要依了我,不然我就不下山。”
子峰实在没辙了,只好从依亭手中拿过本子和笔,就地坐下秋风扫落叶般奋笔疾书,一气呵成,然后还给依亭。依亭浅浅笑着接回手中,重新念了一遍“颠风水”的内容,再装进衣兜。她和子峰并肩伫立远眺山下的恋江。少顷,依亭忘我地说:
“表哥,我真想对山下的恋江大喊一声。”
“我也是。”
“你想喊什么?”
“喊出来就知道了。”
“好,咱们一起起喊。”
“一起喊。”
子峰一把抓起依亭的左手举过头顶,两人同时大喊:
“一骑绝红尘——”
山谷回音:一骑绝红尘——
回音散尽,依亭轻轻抽回左手,眼睛一眨,调皮地问子峰:“表哥,刚才你做了什么?”
子峰随口就答:“我么一起喊了呗。”
“还有呢?”
依亭神神秘秘笑,故意亮出左手让子峰看,子峰明白过来,抱歉道:
“不好意思,一激动什么都不顾了,表妹千万别介意。”
“我才不是小气鬼。哎,表哥,有句古老的诗怎么说来着?”
依亭晃动左手含蓄地问。子峰毫不犹豫答道: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依亭没想到子峰如此快速如此率真回答出来,让她始料不及,他欲言又止,低了头慢慢坐下来。子峰见状,也随依亭坐下。依亭用非常笑的声音问子峰:
“表哥以后可以执表妹的手吗?”
子峰还没有完全从颠水风的浪漫情调中脱离出来,听了依亭的话,来不及做任何推敲就回答说:
“为什么不可以,精神情感完全可以啊。”
“可以偕老吗?”
“当然可以啊。哈哈哈哈。”
子峰放声笑,去看西边的落日。依亭被子峰的率真感动了,同样去眺望斜阳,刹那间晚霞扑面心花怒放。
早晨太阳刚露脸,天柏一家人已经割完一块水田的稻子了。天柏用古老的方式打稻子,一边打一边唱着他自编的酒歌:“喝,喝,喝,喝呀,三碗不醉喝九碗,九碗喝光醉到晚……”
唱完酒歌,天柏把打好的谷子装进箩筐,挑到田埂摆好,然后用毛巾楷去满脸的汗水坐下来休息。天柏瞧了一眼谁在稻草上的小女儿,习惯地取下腰间的酒瓶,拧开盖喝了一口,发起牢骚说:
“这天变得越来越热,前几年的三伏,也没这样热过呀。种田人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天柏当然不知道,这是全球性温室效应造成的气候变暖。在田里捆稻草的天柏后妻亚花接过话茬说:“再难过也得过,牛耕田猪拱墙,咱就是种田的命,天再热也要熬下去。”说罢见女儿醒了,开始叫唤,亚花歇了手过去抱起女儿,边哄边去坐在天柏身边。
天柏盯着手中的酒瓶,若有所思地问亚花:“山里那个瞎了的亲戚,现在怎么样了?”
亚花迟疑片刻说:“唉,本来不打算告诉你,怕你难受窝火。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就别绕了,直说吧。”
“他死了。”
“怎么死的?”
“吞吃老鼠药死的。”
“唉,为啥这样想不开。”
“换了谁能想开?一个大山里的农民,壮年劳力养家糊口的人,挑着千斤重担,上有老下有小。突然两眼瞎了,什么都做不了不说,还得咬人伺候料理,你叫他怎么活下去?怎么活得长久?”
“都是那两个黑心烂肚肠的做的孽呀!害死人不偿命。”
“你打算什么时候到乡里告他两个?”
“不容易呀,子峰说了,直接证据不足。子峰是大学生,懂的法律多。”
“要不就哑巴吃黄莲,自认倒霉,算了吧。”
“不能这么算了!等这些谷子晒干入了仓,忙完田里的活,我就去乡里一趟。”
“你可要想仔细,这是做得做不得?”
天柏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一会岔开话题说:
“亚花,你先抱孩子回家烧饭吧,田里的稻草叫雨根慢慢捆去。等稻子打完了我就挑回院子里晒。午饭不用送了,我和雨根回家吃。”
亚花听了天柏的话,抱着小女儿走了。天柏朝田里喊:“雨根,过来歇歇喝口茶!”
雨根把刚捆好的稻草拖到田埂上,再去坐在爹身边一边喝茶一般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