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青年的背影出现在密林中的小路上,不停地向前走着。她就是渡船老人的侄孙女,蓝依亭。她身后的梅林很葱茏能看清枝头那些金黄色的果实。依亭走出梅林,静静地站在沧桑斑驳的渡口前。早先这里,曾经是渡船老人那条陈旧的木船停泊的地方,如今全变了。峡谷里弥漫着的雾霭把依亭的背影变得飘渺起来。江水波澜不惊,一座索桥通往对岸。
依亭踏上了陌生的索桥,桥面开始晃动,她的身体随着晃动忽然失去了平衡脚步乱了。她慌忙抓住两边的粗麻绳,踩稳了桥面且走且停艰难地到了对岸,途经很短的一段石板路,便迅速上了山。山路非常崎岖向山顶延伸的过程中,有几段简直是跌进了灌木丛里,见首不见尾幽深的令人发怵。依亭一步三折吃力地攀行,滑倒了再爬起来,她的背影渐渐融入了灌木的绿茵完全不见了。
邑峰谷烟雨空朦,起伏的群山众星捧月般的举着无首峰,这座临水屹立的挺拔苍翠的峰峦,更显得险峻无比高耸入云了。依亭的背影出现在峰顶,她穿过那片开阔地,在绯心亭前站住。建于悬崖边的绯心亭虽然历经风波满目苍夷,但灵气不减,气势犹存。六根石柱托起翘檐瓷瓦的顶子,像孤独的老人那样立在山巅,静悄悄地俯瞰峡谷,任岁月流逝斗转星移。亭子西侧一棵百年老松,半边遭雷击枯干而死,高杵着僵硬的黑枝丫,半边依旧生气勃发,枝绿叶茂青藤悬吊。依亭绕过绯心亭伫立在悬崖边,潮湿的风吹袭而来,撩动她的长发。她低头俯看江水,江水拥挤在很窄的峡谷中,像一条发怒的蛟龙,掀波起浪冲撞跳跃,把坚硬的岩壁咬开一个豁口,然后逃出去,紧贴陡峭的悬崖呼啸而过,滔滔不绝。千仞高的无首峰仿佛浮在江面上摇摇欲坠,湍急的江水扑向峥嵘的卧石,让咆哮声更加骇人,无数浪头顷刻间变成灵魂的漩涡,涤荡徘徊,直到被暗流吞噬,江水终于在直立的岩壁前曲转了一个大弯,与山顶跌落下来的瀑布汇合减速,折出喇叭一样的谷口,顿时失去力量汩汩地流向索桥。
索桥朦胧像舒展的春蚕。
对岸,那一片片自由生长的野生梅林犹如绿色迷宫,藏起了粉墙青瓦的农宅和星罗棋布的稻田。
依亭猛的摇晃一下险些跌倒,脚底有块石子掉下悬崖,在峡谷里垂直坠下,许久才挨到江面。烟雨初歇,从江面浮起来的霭气悄无声息的蔓延弥散,封锁住了邑峰谷里所有的草木虫鸟和别的生命,依亭坦然地闭起眼睛,身体前倾,就要一跃的瞬间,忽然闪电般飞来一只白腹黑翎的鸟儿,鸟儿掠过绯心亭,环绕依亭声声不息的鸣叫,那声音好像是说,不要跳!不要跳!令人肝肠寸断不忍卒闻。依亭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便认出了这只嘤嘤鸣叫的鸟儿,就是曾经被自己救过的“游儿”啊。依亭心里喊了一声:游儿难道你今天要报恩救我了吗?游儿似通人性,立即用弱小的身子在迷雾中奋力翱翔搏击,似乎要竭尽全力给阴霾沉的苍穹划出一抹亮彩。望着这只匪夷所思的小精灵,依亭暂时推迟会见死神的行动。游儿开始在依亭头顶盘旋。依亭决定将心言倾吐给听游儿听:游儿,你懂我吗你知我吗?我出身尘世间本想实现一个夙愿,找到寄托自己的岸,结果却落进了磨难自己的海,一梦醒来只能依赖死亡解脱肉体的存在,留下一朵灵魂随风而去,算做逃殇吧。我尚未走完春华的芳径,也未尝过秋实的甜果,但我情愿站在悬崖边从现实回归梦魇兑现魔影的预言。眨眼间我就要奋力一跃,去和亲人团聚,永远永远不回来了。我之所以选择离开,是因为我已经丧失了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等我坠亡的一刹那,请您务必监督我的身体干干净净沉到江底,永远别离开。因为邑峰谷的江水来自人迹罕至的地方,纯洁而美丽没有半点污染。然后再引领我的灵魂缠缠绵绵绕古草村三匝,扑进梅林,与梅花的精气孤芳,与野果的苦涩忧伤,一同混融。一同相伴邑峰谷的水无首峰的风漂流沉浮。你可千万不能让我的灵魂误入幻城啊!我曾经梦见人在生命快要结束的瞬间能够产生幻觉,唯一一次亲眼目睹自己的灵魂离开肉体去完成未了的心愿,然后买一张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单程车票踏上不归路。游儿啊,我突然感到天旋地转扑朔迷离,我看到我的灵魂挺身而出了,我的灵魂洁白无瑕飘若惊魂,我的灵魂并没有离去,而是把我伤逝的心铸成滴血的犁,在荆棘丛生的时间隧道辟开一条捷径,让我重新返回到了十八岁那个夏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