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他,只要与他相对一眼,便认定了是他,伏犀眸,世间少有。
他是英俊的,比过玉树临风,胜过龙章凤姿。
他不是白衣胜雪,也不是面如冠玉,然而他立在那里,独独的卓尔不群。
他是叫人瞟一眼就难忘的男子,如梅篆竹,似万年松柏。
他不再是十一年前的那个冲动恨毒了的少年,而今,他的眸光冷漠而沉稳,那是痛苦岁月里洗练过后的冰山光芒。
苦薏明眸噙了似喜非喜的笑意,退开一步,指着他喃喃道:“你?你真的不老?黑白老怪……不,应该叫你黑小怪!”
她要隐藏打开的心叶,他从前的世界她来不及进去,未来的日子,她将陪他一起度过,而心,已是安稳快乐。
他年纪轻轻就满头白发已经够悲催了,再叫他黑白老怪,有些不忍。
逯羽心头一突,她到底记得还是忘记他曾经对她的伤害?
她依然喜欢给他取绰号,果真本性难改,不由剜她一目,不耐烦道:“随你罢!蠢丫头,既然你肌肤如雪,也不劳我操心了。”
“哦?你想着我毒未解是么?巴巴的赶来,就为了这句话么?”苦薏盈盈一笑,习惯他的阴阳怪气,也懒得与他计较。
“那日我采的叫‘千年红’,能解世间一切剧毒,但不能恢复肌肤如初。你既知晓用低光荷替我止血,自然懂它的妙用,我想着千年红只能克制你的毒素漫延,怕是容颜难回。所以采了”蓝雉草“给你,让你恢复容貌,甫时你好了,也就用它不上。”逯羽手中握了一株蓝莹莹的草,草叶细长如羽,在风中摇曳如浪涌涌,仿佛蕴了一泊海洋的色泽,极为幽丽清媚。
语罢,手扬,蓝雉草如一尾美绝的雉羽向空中飘去,旋即又落下。
苦薏盈盈笑溢,长裙轻漾,接草在手,欢色倾瞳,声线柔似滑腻的锦缎:“黑小怪,多谢你!”
他未忘她的毒素,冷酷不过是他的外衣,为了这枝蓝雉草,他一定吃尽苦头。
据《召氏花草谱》记载,蓝雉草千丝万缕,吸海水与谷气精华,长于陡峭的悬崖,若非身手一流,极是难求。
一枝蓝雉草,能救气若游丝的生命,能让肤色焕发青春。
而他,是被父亲夺去心爱女子的,也曾经要一剑了却她的生命,如此深重的嫌隙,却肯为她涉险,这份情义足够她感动千万年。
早知如此,就该等他采了蓝雉草来,这样,她岂不是欠了他天大的恩惠?
有欠才好还。
苦薏握草在手,眸光微痴。
逯羽望着一池艳色,淡如池水,无一丝波澜。
苦薏依依靠近,施施然笑道:“黑小怪,庆儿等你很久了。”
逯羽懒得理她,抬脚要走,苦薏伸腕拦住:“黑小怪,我一定要治好你的白发。”
“白发随它去,人老自然一头雪丝,迟白早白有何区别?别浪费心思,为何不搬离卓家?”逯羽皱眉睇她一目,这小女子真是难缠,从遇上她第一天起,就不断被她束住,江湖人人尊重他羽公子,偏偏她绰号来绰号去。
“我等你!”苦薏站在他面前,身后是一棵千年苍柏,让他有些无处可遁。
逯羽偏了眼风,冷冷道:“我说过你搬到哪里我都会找到。”
“我晓得,可我只想在这里等你!我还有些事情未了。”苦薏镇定自若。
“你还要在这里逗留下去?”逯羽眉头拧得深深,不解凝她。
“庆儿天资聪慧,在这苑中习剑最适合不过。再则,我与主母相约五年,时辰即到,我如何离开?我若不见,岂不是合了她的心意,四处被追杀的日子我可以承受,庆儿不能!”苦薏眸华流丽如星,遥遥望向远去一株木香菊,清浅一笑:“你放心,我会在最恰当的时机离开卓家!”
逯羽冰冷的瞳中露了激赏之色,旋即又如落絮飘去,逯羽长袖一扬,如修竹般的身姿纵逝树荫深处,再展眸,人影已不见。
苦薏苦苦一笑,叹息随风。
既知他的心意,不必惆怅满怀,他该来的时候自然如日如月姗姗而至。
水苏浣嫣早从朦胧中清醒过来,只是水苏的手臂似乎受了骨伤。
浣嫣嘟哝道:“臭小子,下回再见到,必要他好看。”
“呸,快别乌鸦嘴,我再不想瞧见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情官司。”水苏咬牙切齿,一眸痛色染红了脸。
苦薏心疼一目:“先治伤是大!福祸双依,凭运抗命便是了,不值什么!”
“小姐,今儿若不是羽公子,她真会杀了你。”浣嫣惊惧犹在。
“她行事古怪,与那个人一般,足见兄妹情深。即使杀了我,我也不怪她!”苦薏面上含笑,语中捻了稀薄的嗔:“你们既识得羽公子,为何从前不说?”
水苏眸华一错,失笑道:“上回我提过,都是堇蓠巴巴的挡住了,过后也忘记这档子事,小姐也晓得江湖中人?”
“偶尔听人提起,罢了,陈年旧月的事提它作甚!”苦薏轻描淡写带过,心底有丝失落,若早先识得君面,岂非少难过了很多年?
然而岁月给予她如许多,再奢求已是逾越了本分。
苦薏握紧蓝雉草,仿佛握住了蓝天与白云,悠悠的,是心间潺潺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