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小休。
苑中寂静如夜,唯有水仙池沙渚上一对鸳鸯交颈缠绵。
风一竹披了白色斗蓬,百无聊赖坐在红圃小榭,瞅着鸳鸯发愣。
红草幽艳,草杪如剑尖利,似要刺破人心的迷茫。
水仙未开,叶色鲜碧。而无知的鸳鸯格外令人扫兴愁怅。
风一竹心底暗恼,拣了一枚宝石样的石子随手一抛,惊得鸳鸯扑翅飞起,躲到沙渚之上的红草丛中。
苦薏抱了梓鸾琴往这边雅步而来,一壁眸中失笑,原来你也有对景怨物的时候?
“风女侠,鸳鸯注定成双,你何必扰它伤情?”苦薏清浅一笑。
“再有情终究是动物,一枚石子也能化影成空。我又非愁肠百结之人,劳神什么来着?”风一竹挖她一眸,神情不豫。
小榭之中有上好的太湖石桌椅,鹅黄石面,仿佛铺了极美的缎面。
“动物有情与否,还在于人。人心有情则视动物有情,人心无情则视动物无情。人与动物也是息息相关,情意不过人性附加罢了。”苦薏口中淡淡道来,一壁把梓鸾琴放在桌上,随手拨动几个琴符,琴声玎玲,好似天水破月划来,颤动人心。
风一竹斜眼睇她,手中石子漫无目标一扔,打断一株红艳的人血草,红汁如雨珠子滴落,色泽如血,令人惊心。
苦薏优雅坐下,优雅接过她的质眸,施施然道:“风女侠,你可会弹奏一曲?”
“不会!我从不喜欢附风作雅,宁肯舞剑折魂。”风一竹不痛不痒回她一句,冰眸拢了霜芒。
苦薏眉上飘过一抹笑色,正色道:“风女侠乃名花侠女,自然不喜弄曲调音之人,然而据我所知,令兄却是曲中妙手。江南四公子不仅剑好,曲也高超,所以才名动江湖,惺惺相惜。而昨日绛叶姑姑所弹之曲,恰是令兄擅长之曲: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风一竹愕然,蹙眉道:“兄长平生最敬重流水知音,故而把高山流水弹奏得高昂激烈,不似绛叶琴中悲戚。”
“人各不同,曲自难似。你兄长是男儿情怀,当然高昂激烈。而绛叶姑姑心如死水,唯有寂寥悲凉才匹配她心境。”苦薏落寞几许,唇边绽了怅惘。
“那你取琴何意?”风一竹凝她一眸,不解其心。
苦薏拨弄琴弦,跳过激扬的音色,跟着音尾淡淡道:“请你弹奏一曲高山流水。明日你女扮男装,以琴曲度醒叶姑姑,让她清转回头,好再世为人。”
“你是要我再次装扮兄长误他清誉?不行!”风一竹断断一句,心中剧痛,正因她少年无知,扮成他的模样,害得他英年早逝,空留壮志,遗恨千年,也成自己难解的心结。
苦薏美眸深深定牢她,温声道:“你成全叶姑姑,就是成全你兄长与你自己。”
风一竹怔忡半晌,闷声道:“好吧,我尽力一试。”
苦薏请她坐到琴前,把一本曲谱放置她面前。
风一竹长袖一挥,曲谱随风飘落地上,光影一晃,人已至琴旁,袖卷皓腕,白玉指翻,琴音如流水漾婉。
苦薏微笑凝神,听她弹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