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热情似火,像极她一袭石榴红。
她极美,丰盈英妩,钗环简净清素,没有想像中的浓金厚翠,只在额前贴了一朵菊黄花钿,添了天黄贵胄的盛气风华,令人耳目一新。
苦薏淡雅福了福,双颊晕彩:“翁主嫂嫂金安!”
卓越瞪她一眸,又怕芎凰起疑,赶紧换了一副宠溺的模样,唇角似笑非笑扯了扯,难看至极。苦薏忍住笑,低眉间,掩饰去瞳中的讥讽。
芎凰却是喜极她的乖巧,抱住她的双肩用力晃一晃,丝丝甜蜜:“好妹妹!以后我与越越一起来疼你!你放心,我很好相与!”
苦薏温柔如花瓣,嫩如蓓蕾的声音应道:“多谢嫂嫂,苦薏甚是感激。时辰不早了,我要回结绮苑,晚了,她们又四处寻开,闹腾着让人心焦。”
“妹妹去吧,我赶空儿去瞧你,你爱惜着身子些,切莫伤神劳心了。”芎凰温柔似水,仿佛把胸腔最柔的情愫都剜出来付与她一般。
“嫂嫂放心,苦薏静守一隅,得赏花开花落,已足矣。你与兄长鹣鲽情深,苦薏便是欢喜安好,再无奢求。苦薏去了。”苦薏行礼如仪,淡淡转去。
目送良久,芎凰悄然倚到卓越臂膀,揽了他的腰,柔声道:“越越,我们进去吧,日头毒着呢。”
卓越淡漠移脚,面上表情难定。
“越越,你宽一宽心好不好?我瞧她静若秋菊,即使入冬,也是开了梅性,覆雪犹自安然清雅。我们一旁多疼疼就是了,这不是多了我一份么?”芎凰娇俏睇他。
卓越不置可否,冷笑深藏,那个臭丫头,才不要人疼呢,连皇帝都敢抛弃,不知谁人落了她的眼?
心头微慌,一缕怪怪的感觉层层卷上心翼,甩不开,无从解。
芎凰双掌揉揉他的脸,嗔道:“越越,你再不理我,我要吃你了。”
语毕,踮起脚尖,一唇迅速印到他英俊的面上。
卓越急忙用袖擦拭鲜红胭脂,愠恼在睫,却又拿她没辙。
一张昂扈的脸,拧成了苦瓜。
远处,苦薏瞧了这一幕,不由粲笑。
一物降一物,果然不虚。
芎凰,不若一般小女儿态,有些意思。
凰者,帝家娇女。
其人是汉景帝最爱皇子江都易王刘非爱女,继任江都王刘建胞妹,因吴楚七国叛乱之时,汝南王刘非打败吴国以军功改封江都王,领吴国封地,位居其他皇子之首。景帝赐他将军印,赏他天子旌旗,格外殊荣贵宠。
刘非精武习文,嗜好修建宫殿,招揽四方英雄豪杰,极为骄纵奢靡,他死后,其子刘建袭江都王,与其父一般恃宠怙骄,拉拢英豪游侠。
芎凰翁主素有父风,不爱针黹偏喜巾帼红装,自幼习武弄剑,一把金鞭,上打妃嫔,下打僮仆,列侯将军无人敢娶。
而她,与卓越江湖偶遇,一见钟情,不顾门楣尊贵,离了江都本土,越性住在卓家,俨然以公子少夫人身份自居。
这些早已不是卓家秘密,翁主是皇家金枝玉叶,历来只有列侯才得匹配。而她偏偏选了末流商贾人家,无疑是新奇一件。
汉律规定,贵者不得与贱者通婚,芎凰才懒得理会,嫁人则嫁心上人才好,管它什么法纪不法纪。
而卓家颜面大增,极力送上大礼讨好淮南王,淮南王也青睐有加,背地里视为姻亲之好,据说派遣人礼尚往来几回了。皇帝远在京都,大约也不晓得这些暗中交集,否则不消气成什么模样。
苦薏暗叹,从来王侯与富家一皆相互维护,哪里是法纪斩得断呢。
据说江都王刘建即日将驾临卓府,王者亲来嫁妹,宠爱非同一般。
这等风光千年难遇。
江都国封地第一,远远胜过淮南国,自然江都翁主也贵过淮南翁主了。
难怪修鱼翦篁肆无忌惮,不惧刘陵翁主才敢闹了今儿这一出。
明为嫁她,实则羞辱。
苦薏回味,方清醒一束。
芎凰,我与你算是有缘,而这一皆因了卓苦薏。
卓苦薏,你虽逝去,却用你的余温护佑于我,来日,我萧瑶定要还你风光大葬。
苦薏坚毅的光芒凝住结绮苑的门楣,朦朦胧胧间,仿佛有影扑至面前。
“你总算回来了,水苏等人骇得六神无主。”清冷无垢的声音,一泊刻意掩饰的关怀。
“黑小怪,有你在,不就有主了么?”苦薏俏皮戏谑,脚步有些虚浮,乍然见他,微微不能自持,眼前一暗,一把抓住他的胳臂,头倚在他的臂上,似要软堕下去。
蠢丫头,你也晓得累么?
逯羽怔忡,腹诽一句,迅速托了她的腰,唇中漾了焦灼:“受伤了么?”
苦薏摇摇头,轻语:“我跑累了,让我歇歇乏。”
逯羽松口气,沉吟半晌,揽了她的腰,冰声道:“走吧,我扶你。”
逯羽几乎半抱半拖,才挽了她进了结绮苑仪门,水苏等人守在仪门外,赶紧如风卷至,从逯羽手中搂过苦薏,有若众星捧月般接了进去。
逯羽站定,深潭般的眸子露了淡淡温意。
有这一干人在,萧瑶才不至置身悲凉的境地,这也是上苍对她的恩赐吧。
风拂,碧软。
花香清曼。
人心如水简澈。
逯羽撩了衣摆,俊步如飞,衣风轻柔,不似往日的猎猎冷扬,惊伤一地花瓣。
甫时,他亦不晓得为何而清凉,只知该去瞧瞧两个徒儿了,尽管他从未给过他们和悦的笑脸。
他的冷,人人适应,仿佛适应亲人中独一个的特立独行者。
天,格外蓝幽,云彩靉靆,灼人烨烨。
头顶飞过三三两两的不知名的鸟儿,翅膀翻翩,拍落一枝彩羽,逯羽接在掌心,羽色映日,流光溢彩,煞是眩目。
仿佛那个倔强含笑的女子,慢慢的软化人心。
却不去的潋滟凤瞳。
逯羽唇边绽了一丝柔情,握紧彩羽,眉目舒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