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锅盖起床的动静很大,何祖康给吵醒了,他转个身,没有起床。
“喂,起床吧。趁太阳未出,去自留地拔拔草,顺便拗两餐菜回来。很多菜够高大了,不拗了吃就老了。”四方锅盖吩咐道。
妈的,何祖康心里骂。明知我今天休息,起床大动作分明是故意弄醒我,要我一早去做家务。他不高兴地回应一句:“行了,别啰啰唆唆。”
何祖康连续四天参加了县委召开的“拒腐蚀永不沾典型表彰报告会”和外出参观,昨天下午才回到家。按规定,他可以在家休息一天,整理会议记录,为传达做准备。何祖康也没打算赖床不起,他心里早有一个计划,这次会议,县委对他们几位拒腐蚀永不沾的优秀干部嘉奖了一幅蓝布,昨天回来前,他在县城让缝纫社的师傅度身裁成裤料,待会就送去美仪家,叫美仪帮忙缝了它,当然,他心底还隐藏着一个大胆的觊觎。所以何祖康要待四方锅盖和儿子、媳妇他们去开工了才起床。
四方锅盖洗漱完,还不见何祖康出房门,于是在厅中冲着房里骂:“开一次会难道比开一天工累吗,用得着补睡休息!”
音量估计可以传到屋外,儿子、儿媳都怯惧地相视挤眉弄眼,何祖康没法子,只好起床。一个大男人让外人听见自己给老婆呵斥很损脸面的,况且自己还是个公社干部。何祖康一般不和老婆顶撞,好汉终须怕泼妇,因为老婆扯起性子来,就会毫不顾忌场面地、破罐破摔地和他吵闹。
目送四方锅盖出门开工的背影,何祖康恼恨得几乎要端起盆洗脸水泼过去。
四方锅盖就是四方锅盖,在村中不但没有多少人和她合得来,连他何祖康都觉得相处之下异常难受。有一次,他实在受不了,向组织提出离婚请求,申述自己的婚姻是新中国成立前的父母之命,属封建的婚姻,那时组织上刚好提升他当了向东生产大队的党支部书记,组织上研究了他的申请,认为以他现时的身份离婚,有得志负义、做新社会的陈世美之嫌,对社会影响不好,有损党在群众中的形象。组织让他选择:要么继续当向东生产大队书记,不能离婚;要么可以离婚,降职为生产大队的普通干部。最后他选择了不离婚,往后职位升到公社转为国家干部、革委副主任,不久升至党委委员,离婚的念头一直不敢想了。于是,堂堂公社干部,在外很风光,在家却忍气吞声,如蛇碰上硫黄硬不起来,何祖康“第一怕老婆”的名声享誉何岗村。
何祖康在自留地快手快脚拗了菜就回家,他才不理会四方锅盖拔草的吩咐,抹抹头上身上的汗,就用旧报纸包了蓝布裤料,夹在腋下去找何美仪了。来到美仪屋居所在的巷口,大家都去地里开工,整条村子一片宁谧,何祖康眼睛左右瞄一瞄才走进去,他知道美仪经常不开工,因为她根本不需要那几个工分。
见到美仪嫩滑的皮肤,何祖康条件反射地产生自卑和惋惜,自己老婆的脸皮像牛粪干。
美仪穿着一套洁净的紫色衣服,后面看去,像一个新媳妇一般。何祖康克制住狂窜的冲动:“阿美,帮我做条裤子。”
“康哥我不懂裁剪的。”
“我叫裁缝师傅裁好的了,你帮我缝起来就行。”
何祖康故意不将布直接给美仪,而是丢在八仙桌上,这是入屋前已经设计好的了。美仪走过去解开包着布的报纸时,浑圆的臀惹得何祖康欲火爆燃,他嘴里找茬说着话凑上去,突然出其不意地从后面将美仪一抱,双手粗鲁而急速地摸捏美仪的胸部。
因为男人挨近身边,闻到他气息时,美仪已心生莫名的紧张,再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抱,慌得差点眩晕。一愣神后,她害怕地扳开何祖康的手:“别这样,康哥,给人看见就完了。”
何祖康不说话,硬是搂紧不放,一会儿他松开手:“就这样缝吧,我走了。”然后向门口走去。
美仪惊魂未定不敢看他,双手撑住桌边,勾下头深深吸口气。刚缓过神,突然身后伸来一双手把她扳入怀里,并抱起来。她惊叫一声,要挣扎,那人紧抱着她直往房里冲,她知道是何祖康,想叫却不敢叫,遽然也不想叫了,只是半真半假地推推挡挡。那一双健硕有力的手不仅撼动了她的身体,她的心也给撼动了。
原来,何祖康从后面搂着美仪摸她的胸部时,感觉美仪并不是十分紧张地反抗,便有了信心实施他的进一步计划——假意离开,其实是到门口探头窥觑有没有不允许他做下去的环境,此时整条巷仍是静悄悄空荡荡的,他抑制住心头狂喜缩回头,踮脚再蹿到美仪身后……何祖康急匆匆从美仪家出来,他不好意思再望美仪一眼,也不敢逗留在她家太久,就近巷尾匆匆走了。他一边走一边美滋滋的,偷偷摸摸的感觉原来是那么幸福刺激,心里思忖着下次再找美仪享受的借口。
美仪臊红着脸从床上滚起来,忙不迭从衣柜里扯出条布擦几下外阴,手忙脚乱穿好裤子走出客厅。厅及外间没人没动静,她惊魂稍定,坍坐在竹椅上,几乎撞破胸膛的心,急跳了许久才慢慢趋向平静:幸好没人!她想起一个中医生说过,过度受惊吓喝几口热盐水就能安神,便站起来去厨房倒碗开水放一撮盐。她怔怔地望着蒸汽袅袅的盐水,心里一酸眼泪汩汩落下。
“志超一年才回来一两次,你不难受吗?”刚才何祖康伏在她身上恣意时问她,她现在感到很委屈,家里没男人受人欺负,她恨何祖康。可何祖康也说得对,家里没男人寂寞枯燥,守活寡的日子确实凄清,辛涩难耐。女人的确需要男人,可是又能对谁说呢!何祖康虽是欺负自己,但却是一种抚慰,况且何祖康正为她母女俩的赴港申请找后门呢。何美仪想到这就不恨何祖康了,正要喝口盐水时,一个恐怖的问题倏地窜上脑海,令碗里的热水重重一抖荡溢出碗:会不会怀上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何美仪是在诚惶诚恐的等待中度过,过了第六天她坐卧不安,饮食无味了。按计算这个月的月经前天就该来了,可是今天是第七天了,下面仍没动静,真后悔当初没有绝情地拒绝何祖康。早上起床就有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慌,胡思乱想中她生出一个念头:这里是娘家,给死去的爸爸的灵牌下跪祈祷,希望他在天之灵保佑女儿平安迈过。就跪在灵牌前忏悔:爸啊,女儿不争气不守妇道,做了龌龊事,原谅女儿,保佑女儿吧!
冥冥之中的爸爸果真有眼照看她,中午吃过饭后,肚子有点异样的感觉,她知道月经要来了,瞅瞅裤裆果然有血。她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口气,仰身躺在床上,酣酣地睡了一个午觉。
裤子做好了好几天,就是不见何祖康来取。何美仪感觉它是个烫手芋头,想早点给他送回去了结心中的恓惶,却又敏感地担心招人口非,等他上门来取,又害怕何祖康又要做那事。越不见何祖康来她越思疑何祖康有那个企图。
何祖康的确有那个企图,他早料到美仪该做好裤子了。但他每次想去美仪家都瞥见巷头巷尾有人,只得岔了脚步去别处。这天上午觑得社员都开工去了,村巷都无人,便拿了一包预先从芦苞街上食品店买回的梅菜,悄悄溜入美仪家,嘴咧出几丝淫意地说:“这些天太忙,忘了有条裤子给你帮忙。这包梅菜是我到县里开会发的礼物。”
何美仪心有余悸,不敢望他一眼,更没接他的梅菜,拿过裤子往他怀里一塞,把他往大门外推,要关上大门。何祖康把梅菜、裤子甩到一边,不由分说抱起她硬往房里闯——这天早上,车水三刚好去大队部开生产队会计汇总会,会议内容简短,很快就结束了,他步行回到村时,觉得口水酸酸的,他知道烟瘾起了。不行,得买包烟才行。他下意识摸摸口袋——摸与不摸没啥区别,反正没钱,先向美姐借一角四分钱买包“红卫”牌烟丝吧,柳玉娇今天去了河西打柴,下午交了供销社饭堂就有钱还她了。车水三快步走入美仪的廊门口,穿过灶间,踅入大门口就叫了声“美姐”,抬眼时,厅里没人,只听见后侧房一阵窸窣的慌乱声响后,美仪神色极不自然地走出来,说话带点结巴:“三弟,有什么事吗?”
“借两角钱买包烟,下午柳玉娇交了柴还你。”车水三说着,无意中瞥见地上的男装裤子,他好心地捡起来抖抖灰尘放回桌上,“这条新裤子帮谁缝的?”
“哦,嗯……”美仪一时转不过口,只好直说,“祖康哥的。”
“怪不得布料质地比我穿的好多了。”车水三喟叹,“当干部的配给就是比普通人好。”
“唔。”美仪心不在焉应着回房拿钱出来。接钱时车水三听到房里有轻微的动静,他佯装不觉,接过钱谢了声便走了。
车水三并不走远,他躲在巷尾的榕树下盯着美仪的门口。乱扔的梅菜、裤子,房子里另外有动静,美姐乱了头发从房里出来等等异常,令他肯定房里另有他人,而且……正猜测,只见一个脑袋探出美仪的门口左右觑觑,啊,是何祖康!车水三想躲开,蓦地一个令他高兴的坏念头蹿上他的脑海。他快速走出榕树后面,依靠在巷尾的拐弯处,心里得意地冷笑。
何祖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巷尾,谁知一拐弯,冷不丁差点撞着车水三,心里遽惊起来。
“康叔。”车水三很平静地打声招呼。
何祖康极力按捺心里的惊悸,问:“你怎么有空在这里?”
“没有烟了,在等你过来揩根烟抽抽。”车水三不动声色地说。
为一根烟专门候在这里,而且知道自己必定马上经过,妈的,车水三刚才有所察觉了。何祖康掏出香烟递给车水三,不高兴地质问:“刚才你不是已经向美仪借了钱买烟的吗,怎不去买?”。